“为何”陶家兴像是就着把匕首捅进胸膛,连着那颗滚烫的心一并挖将出来,身子那点温度不断从指头缝里流逝,自己废尽周折。
破口依旧有挡不住的冷风侵蚀脏腑,身前无铜镜叫他比照,只记得透过母亲的眼底,他见着只红眼疯狂的野兽,濒临死境后仍在垂死挣扎,他想问“为何要把她送走”,又不知以何面目,作为亲人能见她再嫁,那是得高兴的。
他自然高兴不起来,他的喜欢素来不敢露出马脚,自始至终都在自己心底一亩三分地里折腾,将他不大的心肺搅得不堪入目,那一刻他想自己不想藏了,他要将喜欢剖出来,想结束这场比春生黄粱还虚幻的喜欢。
浮游泥蝉尚能果敢窥探天地,哪怕生存轮回只在朝夕,好歹在追求挚爱之物上,他们前所未有的值得钦佩。
有些念头犹如三月里的草芽,一旦在宽阔辽远的野草地上扎根,远远瞧不见它破土,但无需日久,转眼蔓草连天时,你会发觉自己以往所谓的“隐忍”,在它跟前连溃不成军的资格都提不起来,同时这念头,从不分是梦里还是梦外。
陶家兴少有过这种刺穿心肺的梦,乃至数日后再回想,依旧经久难消,心底正冒着股无力,房门叫人从外头推开,人未至声音已然随着风钻进他的耳中。
“我打听到了,清明时有位同窗要回往隰县,车马排场不小,家兴兄若有心回去一趟,能顺道搭其车马”
说话的与陶家兴是邻友,生员与童生优待就不大一样,正通文馆仿着京畿国子监扩建,算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成果,住宿条件却不差,单人单间,吃穿用度一应有人兜底,里头人只管读书一门要紧事。
事独久则生厌,邻友姓董,当名个方字,生无大志,此次得中生员大体真应了那句祖宗保佑,诗文典法只能用马马虎虎糊弄过去。
但要论他这全瓷里少有的掺假赝品有何长处,便要属光爱结交好友,且在同窗里混得风生水起,才得隔壁院赐名“包打听”,又是府州人氏,陶家兴不禁推敲梦,愈来愈慌,真不定自己娘会不会出格。
他想着回去坦明心意,不管结果如何,总好过梦里。
府州离地方下县路途遥远,并非他不想着租马车,而是马行近来马匹紧缺,早早有人定下,等空出来也得排在端午前后,如鲠在喉,换谁都等不了,遂而便请着同窗想法子,找门路,不成真有成效。
“不知是那位同窗?”陶家兴已然想着掏腰包,搭车固然不能空手,使银子能稳妥些。
“倒是巧,家兴兄也识得,正是沈寒沈公子”
这回陶家兴先疑惑,沈寒实为府州人士,怎地会与隰县有牵扯,莫不是访亲?事在清明前后,祭祖归乡也不稀奇。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仍旧打算走一遭问问。
林云芝最近委实有些伤神,尤是在同季婆子安排的公子哥碰面后,那人模样只能称句中规中矩,言行举止因是第一次以相亲对象的身份见面,自己一时半会没法子评头论足,毕竟没有前者比对,总归下来自己是没瞧上,有黄氏在边上盯梢,自己不敢太不给脸面,老老实实“洽谈”半个时辰,正打算想一句委婉话推拒。
不曾想对方说:“不知为何,某与林小娘子总有似曾相识的错觉,不晓得此前是不是有见过”
林云芝跟着打马虎点头,说自己常在街上转悠,没准有过一瞥。
“如此也是可能的,大体我与小娘子的缘分不浅,今日一见,某知小娘子性情纯良,容貌又好,谁若能娶你为妻定是上辈子积德,这样的福不知会落在谁身上,小生倒有些艳羡”
这是瞧上自己的意思?林云芝没敢正面回应,只想着抓紧些糊弄过去,这看顺眼吧有时候容易,有时却好比登天,如今她心思不在这上头,便是绝色的美人在跟前也得打折扣,更何况陆棠本就经不起打折
她笑道:“缘分这事谁说得准,没准姻缘老人过两日记起人间还有我这么个小喽啰,顺手给我牵红线,如今他记不得,我如何蹦跶也是白费力气,陆郎觉得可是?”
陆棠并不是啥都不懂的二木头,相反有个精打细算的酒楼掌柜爹,打小教他听风辨音的本事,陶家媳妇话里看着规矩,实则对自己全然没念头,照着自己的脾性,原该撂担子的,但惦念起临出门时自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陶家这寡妇若他有本事哄进门,往后他如何在外头洒脱,他全支持。
有哪些莺燕环伺做引子,陆棠出奇的有耐性,既然对方一时半会不会改主意,自己日日来她跟前送礼,总规妇人逃不出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在他心里没有挖不动的墙角,他说这酒楼开着,便在这用饭,问林云芝可有何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