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摇了摇头道:“大体是要腐坏的”
连古人都晓得这法行不通,偏偏那现代人不信邪,林云芝笑道:“等掀了那封条,桶内未及全掀开,一股冲天的臭味已然宣泄出来,屋子又是窄小,直将两人熏得上吐下泻,好久才缓过来,近了瞧,哪里能见当初俏皮的猪头,分明是块骨头架子并零星稀烂的腐肉,他友人直笑“你就惦记你个猪头吧”,我就不奉陪了”
阿斗听出那友人的一语双关,不禁失笑。
猪头处置多用白水煮烂,去汤伴好酒、清酱油、陈皮、椒、葱白煨煮,无需破开两半,添开水时要漫过猪头一寸,上压重物,以求收干油腻软烂时,汤汁能渗进皮肉。
时辰煨够,用两根竹箸,沿着猪后脑勺,能整张撕扯下来,无需再沾秋油添味,浇着汤水就米饭,只要不心底厌恶皮肉的,多是能折在绵软咸甜的猪头肉上。
至于猪肺、猪腰等内脏腑要的功夫太深,光冽尽肺管血水而后去包衣,抽管割膜,用酒水滚一夜缩成白芙蓉片大,那是汤崖少宰宴客的看家本领,自己可没那耐心和手法,便只留猪肚,以南方之法,加白水清酒,煨两枝香,蘸盐炖汤作料都是顶好的吃法。
阿斗说:“倒是可以做些八宝肉圆,炝锅、红烧、粉蒸几种吃法难免腻味”
林云芝点头,八宝肉圆是用猪肉精、肥掺半、斩成细酱,混着松仁、香蕈、笋尖、荸荠、瓜姜,用芡粉揉成团,加甜酒、秋油蒸,入口松脆,里头夹着香蕈,笋香以及姜的辛辣,因里头馅儿宜切不宜跺,因而格外细软。
老人、小孩子食道不便,前者牙口艰难全靠喉道吞咽、后者则是太细,如此做法他们不会叫里头的碎粒卡住喉咙,午食端上桌,馒头吃的满嘴流油。
黄氏尝过也点头:“这丸子做的好,比那些酒楼只强不差”
林云芝交代道:“以后列食单,将它也添上”
阿斗笑了笑,记在心里,正月日子过得快,初五日子一晃眼就莽过去,林云芝也痛痛快快享受把过年的快活,要说痛快是定然的,一平如水吧又不尽然,年间也兵荒马乱过一回。
事出在陶家二堂叔家的小侄儿,头天夜里兀地闹肚子疼,他奶以为是克化不动难受,化了山楂水叫他喝,原以为没多大事,谁晓得过了一晚上脸都抓白,躺在榻上,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去瞧那孩子像从水里捞起,长辈见状才知道着急。
可村里哪来诊病救人的大夫,二堂叔没法只好惊动亲戚游走,帮着看能不能找到大夫,寻到陶家来问,林云芝说自己去试试,她店里有些香料便只能从药铺买,因时常打交道,同药铺的先生有些交情。
黄氏听后忙道:“老大媳妇这事要央你多费心神,去请大夫,孩子误了一夜,容不得再拖”
再一想,逢年过节街道上铁定乱糟糟,她拉着陶家兴说:“你嫂子独去定是不成,你在镇上熟识的人多,帮着想点办法”
陶家兴顿了顿道:“我同嫂子一道去”
林云芝没推拒,两人火急火燎赶,路上因磕绊林云芝崴了脚,整个人疼缩成团活虾,她喘着气道:“你别同我在这耽搁,先将先生请回去,回头再来寻我”
陶家兴一言不发,像是叫数九寒天的风雪卷过躯壳,他忽地蹲下身子,道了句“得罪”,手抄去身后,半蹲着将人挪到背上,林云芝叫他吓得手脚冰凉,又不敢挣扎唯恐他没兜住,自己原就崴了脚,再摔一回,保管初五开不了馆子,只好老老实实伏在陶家兴背上。
以前只晓得他诗文写的好,如今倒是察觉他脊背比寻常男子还宽,叫薄薄的外袄裹着,竟稳稳当当背了她一路。
正巧医馆的老先生探亲回来,闻得情况艰难,扯了药箱随他们同去。
老先生专擅医术数十年,诊过脉便晓得情况,原是虫积发作,他道:“孩童都爱馋嘴,难免吃些不干净的东西,肚里有虫积,发作起来也是要命,却不难医治,用些地黄汤药便好,地黄微苦,寻常人难以下咽,孩童容易作呕,时常药效不显,你们做长辈的要注意些”
二堂叔对着老先生谢了又谢,而后围着踏上的小侄儿转,陶家兴喊住老先生,瞥了眼呲牙咧嘴的人一眼道:“先生,我嫂子方才扭脚,你给瞧瞧”
老先生捋了把长须点头,因脚已经红肿,褪去鞋袜时难免生疼,陶家兴在旁,两条剑眉紧颦,像是锁了万般痛然,林云芝想若非知道实打实是自己受伤,旁人还要以为崴脚的是他呢,心底忽地不是滋味。
明明在场的一颗心都系在二堂叔家的侄儿身上,倒是他,不忘让大夫给自己瞧病,一时间像是掀翻调料瓶,辨不清苦涩酸甜的滋味,沿着心尖漫开,一寸寸逼近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