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兴摇了摇头,面上不变,但眼底在瞥向黄氏同二房三房时微微轻软,声音说不出沉重:“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娘非但不告诉我,到如今还想着瞒我”

黄氏支支吾吾想辩解半天:“我不也想为你好”

“娘,她……”林云芝猛地卡住声,人冷冰冰看着她,琥珀色眼珠翻涌着道不清说不明的讳莫如深:“难怪嫂嫂独自一人在街上摆摊,如今瞧来是情非得已,又何必不同我说,叫我险些误会嫂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云芝从字眼词句里听出两分抱怨,激得浑身鸡皮疙瘩倒竖,眼睛滴溜溜的转,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点

她敷衍道:“左不过银钱小事,多言叨扰叔叔才是得不偿失”

“既是小事,嫂嫂如今可是解决了?”

林云芝一愣,这是□□裸的嘲讽?看来人腹黑不是后天憋出来的,而是天生骨头里就有这种基因,瞧这话多有水准,用自己话翻译--你行还搞成这样狗样?简直不能好了。

她没细瞧,陶家兴不仅有天生腹黑的倾向,为人更是分明,对闹事者没有半分温度,读书人自有口齿厉害:“不瞒叔公,侄孙儿功名未成,偏生会纳诉讼状纸,虽说纸墨金贵,倒不碍侄孙儿行书”

告官如同现代法院一样,是得有讼纸的,行书需得工整,定有格式,一样不对皆无效,农家人背朝黄土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写诉讼状纸,倒是有生出行业代写的人,只是收取银钱不少,穷人家出不起那笔钱,富人又哪愁这些,因而生出没几年就没落了

三叔公以为林氏不过是嘴上闹闹,没有状纸,一切都是空话,可陶家四郎兀地回来,他自幼聪颖,文采斐然,专擅笔墨,有他执笔,状纸却不是难事。

衙门官司只要不偷奸耍滑,必定会开庭审讯,届时一查,什么都露馅了。两位年逾耄耋的老人互相对看一眼,只摆手道:“罢了罢了,都回去吧”

今日这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等回去便婉拒那人的托辞,他们到底不如陶家来得嘴利善辩,吃不下这辛苦钱。

有人还想争辩,可肚里无甚笔墨,百般话绕舌尖,又样样没理,他们心中气甚,却无可奈何,一窝蜂涌来,从陶家院落散时恨不能不吹起一片尘埃,轻贱的脸皮被撕扯得一文不值了。

黄氏高兴人退走,但又狐疑,对陶家兴道:“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陶家兴点头道:“回母亲,傍晚有人到书塾同我说家里出事,我怕是大事,朝先生告假两日赶了回来”

来找他的是两张生面孔,陶家兴不大认得,兴许是家里托信来的,不认识也是常事,但听到家中出事陶家兴心头再难平静,一会儿是寡嫂凄惨的面容,一会又是母亲蓬头垢面,不能心安,索性回来瞧瞧,免得自个胡思乱想,他没想错,这趟回来对了。

“外头凉,你夜里出来穿得如此单薄,有话攒着些说,快进屋去”

屋里两个小辈窝在他们娘怀里,外头的动静里头模模糊糊有个大概,知道是讨债的上门,越发不敢发声,怕人突兀闯进来,摔抢东西。等黄氏同人进来,她们下意识松了口气,问起外头状况。

“应是料理完了,不会有大事”陶老三他嘴皮子平常灵光,今儿半点没派上用场,现下反倒急着叫嚣宣泄:“看架势,这次他们吃大亏,没脸面再好意思上门”

林云芝被黄氏指使给小叔子倒茶斟完退在旁,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

他便宜丈夫,后头应该还有风浪计谋在酝酿。

“老大媳妇,你说说看怎么个未必法”黄氏从前不大知道老大媳妇嘴皮子顶厉害,刚刚有所见略,这下自然想听听。陶家兴同为诧异,他倒也颇为想知晓。

林云芝环顾一周,连着自己心中,半猜半想地说:“这些人不过都是一盘棋子,儿媳怀疑有人在后头故意指使他们演戏给我们看,不然不会那么巧,有人到家兴书塾门口蹲他,骗他回来。娘瞒着家兴是好事,家兴不好因旁的事儿分心,这人有心,估摸是怕家兴高中,有了功名加身再不好对付。只要咱们没还上这半百赌债,这短处随时会被拿捏”

“娘,咱们家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林云芝下意识不大认可有人跟她一样是穿的,亦或者是重生,毕竟这种概率太小又同时并发两次,按照概念也不大可能,最可能的便是这人原就与陶家结仇。

“我看不见得”刘氏忽地开口,她话语有些尖锐:“旁的不说,这半百银子若是非还不可,也别说我为自己,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老三媳妇,你这是要分家?”黄氏一拍桌案,一双吊梢眉斜飞入两鬓,陶老三也被他媳妇吓了一跳,忙去安抚他老娘,边斥道:“刘娇,你做什么,这个节骨眼来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