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珠一个激灵,可是等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的时候,周遭有的只是定禅法寺的佛修们麻木的表情,和她的同门们一张一张疲惫的脸。
有人的雷劫已经结束了,他们成功的从金丹跨入元婴。可是无人欢呼,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突破,这个秘境之中的雷灵力已经开始争夺其他灵力的地盘,缓慢吞噬着周遭其他的灵力,将这个只进不出的秘境变成只有雷灵力的方寸之地。
如果没有破解之法,照着这个速度,他们哪怕突破成了元婴,可是终归难逃一死。
那道声音到底是从何来,对于沈留珠来说,这已经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了。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在觉醒,这种感觉沈留珠其实并不陌生。这是她一直想要压制的力量,自从她出生起就一直如影随形。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沈留珠却又莫名的开始渴望。
因为她清楚,这个力量可以让她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没关系的,没有关系的,留珠不要怕,你师兄师姐们会疼你的,老祖也会保护我的小留珠的。”沈留珠想起了小时候娘亲抱着她一遍一遍呢喃的话。
那个时候,她娘亲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并没有。翅膀缩回身体里的感觉很奇怪,哪怕在娘亲的怀里,沈留珠还是没有办法安稳。所以,她恰好将她娘亲的话听得分明。
——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我才不是奇怪的小孩,我是老祖最疼爱的小崽子,我和江笛姐姐一样,我们都是长着小翅膀,都是会飞的。
沈留珠在心里默念着,直到她尝到了一点咸涩的味道。她分不清流进她嘴里的是泪水还是血。她只是想到了若虚宗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在各峰之中撒欢玩耍的快乐日子。
其实沈留珠也没有很怕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因为她终于懂了,比起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只是世人的目光和言语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沈留珠扶起来了扑倒在她身前的于师兄,又看了一眼周围熟悉却又写满了疲惫的脸。她轻轻将自己的扇子塞进于羊鲜手里,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师兄,如果我能回来,这柄如意清江扇你还是要还给我的。”
如果我回不来,那这柄扇子就留给你做纪念吧——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些残忍,所以沈留珠没有说出口。
于羊鲜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拼命想要爬起来拉住沈留珠,可是那一道天雷实在有些重,于羊鲜怀疑自己的脊骨被劈碎了。放在平时,这样的伤只需要丹峰的一颗丹药就能够治好,可是他是剑修啊,哪家的剑修富裕到随身能够携带丹药的?
于羊鲜从没有这样后悔过,他努力的伸出了手,却就连沈留珠的裙角都没有捉住。一口鲜血哽在他喉咙,于羊鲜又气又急,最终没有忍住,眼前一黑就直接昏了过去。
“小师叔。”沈留珠走到了天雷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纪尘寰的身边。她叫了这么一句,提示着纪尘寰她的到来。
纪尘寰注意到凑过来的小孩子,他皱了皱眉,语气不算太好:“回去。”
“我就不。”沈留珠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她眼睫毛都挂着泪水,此刻她的表情简直堪称“挑衅”了。
吸了吸鼻子,沈留珠对纪尘寰说道:“小师叔,你是不是嫉妒我可以和老祖撒娇?我想跟你说呀,其实男孩子也可以撒娇的呀,而且你也没有很大的,只比我大三岁而已啦,不要总在老祖面前装大人,就是也可以撒娇哒”
说着,她也不看纪尘寰的反应——好吧,沈留珠承认,皮了那么一下,现在她怂到不敢看自家小师叔黑下去的脸色。所以沈留珠只能语速更快的说道:“这次我替你撑一会儿吧,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去找老祖的时候,小师叔你就不要在旁边死亡凝视了好不好?”
下一刻,纪尘寰就看见沈留珠腾空而起,她的身后,疏忽张开了一对黑色的羽翼。这对羽翼展开足有四米来长,黑缎似的羽毛之中夹杂着点点金色的光芒。沈留珠的眼眸变成了浓郁但是澄澈的血色,纪尘寰能够清晰的听见羽翼煽动的声响,也能够听见有的佛修小声的惊呼。
他们叫她,魔族。
而就在沈留珠展翅的这一刻,纪尘寰感觉到了澎拜汹涌的灵力停滞了一瞬——不,不是停滞了,而是那些灵力疯狂的向着沈留珠涌了过去。魔族是天然亲和灵力的种族,他们能亲和的灵力之中,当然也包括雷灵力。
这就是沈留珠说得“替纪尘寰支撑一会儿”,在她吸收此间灵力的时间里,不仅仅是纪尘寰,在场她所有苦战的同门都可以有片刻的喘息。
纪尘寰身上骤然一轻,可是他却并没有什么放松的神色。
若虚宗中养大了一个魔族,此事定然会在上清界引起轩然大波。但凡这件事发生在其他宗门,恐怕都不会如同在若虚宗这般没有转旋的余地。若虚宗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弟子,哪怕对方是个魔族。若虚宗也不相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只知道沈留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们老祖亲自取了名字、一心一意想要留下的孩子,也是在危难面前保护了同门的好孩子。
纪尘寰并非不会权衡利弊,若虚宗一门也并非是不会权衡利弊,可是涉及同门,就不再是权衡利弊的事情了。
等到此间事了之后,再去头疼这个小女孩的事情也不迟。
纪尘寰抬起头来,看着沈留珠的翅膀越煽动越慢,就知道她也在渐渐濒临极限。他们绝对不能将这个秘境的存亡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纪尘寰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寻找着对策。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