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是定禅法寺中引人尊敬的佛子,可是他在整个归去峰中,却是非常不受欢迎的。就连江笛这个喜欢漂亮清秀长相的小弟子的颜控小凤凰,在提起慧空的时候都是一脸憎恶的表情。
慧空在上清界颇受赞誉,这样的一个佛子,原本不应该在归去峰中享有这样的待遇,可是慧空想踏入归去峰,就连归去峰山门口镇守了千年的阵法都不会同意。
整座归去峰的阵法都由唐久亲手布下,多少与她心意相通,唐久对于慧空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纪尘寰知道他的师尊是一个怎么样宽和温厚的人,唐久从来都没有这样直白的对另一个人表现过憎恶。
纪尘寰总觉得慧空和他师父的渊源仿佛并没有枕山河说的那么简单。归去峰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纪尘寰心中有疑惑,所以他就问了。
当纪尘寰这个问题的时候,归去峰的几个人难得的沉默了一下。
唐久并不喜欢说人坏话,但是她对慧空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无话可说。
江笛紧紧的闭上了嘴,还动作夸张的用手把自己的嘴唇捏的瘪瘪,因为她真的怕自己一说出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
小九说女孩子是不能说脏话的,别人的话江笛可以不听,但是唐久的话她总是要听上几分的。
到头来,最后负责解释的人就成了玉城。
玉城虽然也不是不生气,但是被寄予厚望,他好歹能够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楚。
唐久送给了空的那套功法的确可以助他转世重生,并且保留上一世的记忆,只不过那套功法纵然再厉害,却也不是无中生有。
最初的时候,创造那份功法的人只是为了了却自己前生遭遇飞来横祸的遗憾,修一个很长很好的来生。也就是说,只要修行功法的人时常行善积德,那么便可以走完前世未走完的命数。
作为了空的那一世,慧空并没有灵根,只是定禅法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沙弥。所以第二世中了空的转世会一生平顺,如果他听从唐久的教诲,多行善事,本也可以无病无灾的活到知天命之年。
偏偏不知这人怎么就弥生出了贪婪。
第二世中了空依旧没有灵根,并且也不应该有什么带着记忆的来生——这天底下哪有什么逆天的功法,还能够让人一世一世的积累功德?所谓的逆天改命、神乎其神,其实只是修行这套功法的人偶然有了一些感悟。
只是这些感悟基于人最心底的渴求,不见得是良善,也不见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第二世中,了空感悟了一些功法之中不曾展现出来的力量。在行善积德之中,他发现自己是可以吸收功德,然后让这些功德积累成自己的气运。他本来应当拥有平安顺遂的一生,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在将功德转化为气运之后,了空似乎摸到了一些其他境界的边缘。这也是他的机缘,原本也没什么。错就错在,他不该为了摆脱功法的桎梏而从他人身上攫取掠夺。
当唐久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一生行善积德、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却在自己禅房之中图穷匕见。
了空挖取了一个随母亲来听他讲经的小男孩的灵根。唐久闯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僧袍上的鲜血。
了空用秘法将那个男孩的水灵根植入了自己的身体中。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是风烛残年,基本上以没有办法修行,但是他求的从来都不是今生,而是来世。
了空修改了功法,让本来只能转世投胎两世的自己反复轮回,也就成了今日的慧空。
唐久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软,居然会养出了一个妖魔一般的人物。
当时挖取了别人灵根的了空直接在唐久面前自我了断,奔赴来生。唐久本来是要追杀他这个孽障的,事实上,唐久的确一直在追踪他的转世。
只是等她找到慧空的时候,他在转世的时候前尘尽忘,除了心中的些许执念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再记得。
至于他到底有怎样的执念,慧空却始终缄默不言。
唐久找到慧空转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孩童——不是一个真正的大人寄居于孩子的躯体,而是真正的重新历经一遭,成了纯白无瑕、前尘尽忘的佛子。
唐久如果对这样的一个孩子下手,还是为了讨伐他前世的罪恶,那未免有些师出无名。
按理说,慧空偷挖别人的灵根,断了别人的机缘,本是十恶不赦之罪,唐久不该手下留情。可是稚子无辜,唐久没有办法对一个全然无知的两三岁的孩子下手。
唐久并非是优柔寡断之人,却也不能滥杀无辜。她只是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一世慧空身上背负着的功法,发现这功法会让他逐渐找回前世的记忆的时候,唐久就决定留他一留。只等到慧空想起自己前世做了怎样的恶之后,唐久再一剑结果了他也不迟。
如果仅仅是倒行逆施、胡作非为的话,慧空在归去峰不会被这般厌恶。毕竟江笛和玉城是灵兽,朝暮更是剑灵,他们的价值观有的时候本来就和人类不同。
能够让归去峰这样一致对外,是因为明明是慧空他做错了事,最后替他承担的人却是唐久。
那个可怜的被剖灵根的孩子,唐久当然并不能置之不理。这个世界仿佛没有比唐久更尊重生命的人了,连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和尚想活下去的执念,都值得唐久为之涉险,更何况是一个因为她当年的一时心软而无辜受害的孩子。
这个孩子原本是水木双灵根的,而如今双灵根被生生剖去了半个,身体内只剩下了木灵根。
生剖灵根和通过后天洗炼将灵根提纯精炼是不一样的。生剖灵根当然对修行阻碍极大,为了给这个孩子补齐这被偷走的半条灵根,唐久生生抽出了自己半条灵脉。
属于大乘老祖的灵脉被植入到了一个甚至还没有入道的孩子身上,源源不断的替他吸收着灵力,滋养着有些羸弱的剩余的一条灵根。
——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他受了大苦难,却未尝是没有大机缘。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疼。抽皮剥筋也不过如此,那可是半条灵脉呀,是长在肉里的东西,她说抽就抽出去了。”想起当年种种,朝暮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枕山河只是在一旁听着,手就已经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朝暮看了一眼双手微微颤抖的剑灵,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搭上了枕山河的手背。
只是听着他们小九为别人抽了自己的半条灵脉,枕山河就已经是这样了,朝暮很难对别人描述自己亲自划破温热的血肉,剔出唐久的半条灵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作为仙门老祖,唐久一肩担山河,一肩担道义,这天底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比她自己更重要。天底下任何人有所亏损,仿佛唐久都能毫不吝啬的用自己弥补。
可是这就是唐久。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情,只是所有疼惜她、爱着她的人都知道,唐久本性如此,谁也阻拦不了分毫。
“所以我说这个小子该死,早在他第一世的时候就应该死了。他那个时候做了那种亏心事,哪里是什么佛子,和妖魔又有什么不同?小九就是多余救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