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仙姝宗的门口,仙姝宗的弟子险些就要和若虚宗的门人闹起来。这两边,一面是仙门魁首,一面是探花大会的东道主,若是真的闹起来,这探花大会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仙姝宗的流光笺遍洒整个上清界,收到邀请的当然不止若虚宗一门。各大门派前来参会的时间大多相近,若虚仙姝双方对持的功夫,陆陆续续有其他宗门抵达了仙姝宗的山谷谷口。
几个乖觉的宗门一早就发现这下面的场景似乎有异,姑且探查不出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些宗门只是将飞行法器悬停在空中。
别人可以躲事,可是上清界中除了若虚宗为仙门魁首之外,自有两寺四派五楼十七阁。
都是叫的出名号的宗门,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总不好躲在后面看热闹。
就在众人对峙的时候,空气之中忽然飘散了一阵清润的莲香,随着渺渺佛音响彻,只见天空之中飞来一队仙鹤。
等到那仙鹤由远及近飞来,便见它们一只一只的舒展周身翎羽,下一刻,这些仙鹤居然化作一朵朵盛开的金莲。
而每一朵金莲之上,都托着一个身负功德金光的僧人。
这一队人,正是定禅法寺的佛修。
定禅法寺的修行法门在整个上清界中独树一帜,他们不修灵力,而修一身功德金光。不过这功德金光当然也可以内敛于内府,此番这些佛修将金光示人,当然是要壮一壮他们定禅法寺的声势。
“阿弥陀佛。”
一道佛号响起,在纪尘寰与仙姝宗师叔祖的身边,骤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雪白袈裟的僧侣。
他和其他的定禅法寺的僧侣看起来有些不同,最奇怪的就是他并没有剃度,而是还顶着一头长及腰际的乌黑长发。
但是没有人怀疑他佛修的身份,毕竟他的神情肃穆庄严,周身功德金光也最盛,比周围的任何一个和尚都更像和尚。
“小子,你快看,这个人身上的功德金光比你还厚呢。”
孟叔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纪尘寰这个臭小子终于遇见对手”的难掩的幸灾乐祸,可是却也有掩盖不了的困惑。
孟叔是觉得有些困惑的。
纪尘寰的功德金光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比孟叔更清楚了。
一梦婆娑从来不是制造什么幻境,而是真的联通一个小世界。在那个小世界里,纪尘寰说是“功过三皇,德高五帝”也不为过。
纪尘寰有的是泽被苍生的大功德,那么这个没有剃度的佛修,又是凭什么样的人生际遇,才能这般金光耀身?
一梦婆娑本就是助人增长功德的器灵,孟叔自己也要靠着功德滋养,所以对于那个长头发的和尚,他就格外的在意了一些。
纪尘寰抬眼望向那个和尚,周身的气息竟比那和尚更加清润平和。
绿茶而已,谁不会似的。这一刻,纪尘寰莫名有点儿棋逢对手的感觉。
纪尘寰双手合十,也对那和尚还了一礼:“阿弥陀佛,敢问尊下可是定禅法寺那位三入轮回的佛子?幸会佛子,在下归去峰归棠老祖座下,纪尘寰。”
纪尘寰本不是佛门中人,不该如此回礼,但是他佛号念得自然熟稔,让定禅法寺的佛子都愣了一下。
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一梦婆娑的世界里,纪尘寰在唐久去后的最初几年,是靠着故人故梦,才能有片刻喘息。
只是后来故人再不肯入梦而来,纪尘寰只能当那是他的老师还在怪他。他白日里战战兢兢的处理国事,不敢有一日懈怠,夜晚却开始佛前诵经,祈求她长安。
是了,他不求她入梦,因为纪尘寰听人说过,魂魄只有重入轮回,才不再会入梦而来。
他就只能当她开始了下一世。所以他励精图治,只当铺就一个太平盛世,让他的老师能安享太平。
他求佛诵经,他创不世之功,只是因为纪尘寰还心存一个关于“唐久”的妄念罢了。
如今纪尘寰压下那半生的风霜雨雪,只觉得能够在唐久身边就很好。只是还是会有细枝末节被泄露出来,比如那对佛法的熟稔。
虽然若虚宗一个道门中人行佛门礼很奇怪,不过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在下慧空,这是我这一世的法号。”
定禅法寺佛子三入轮回修行,这在上清界之中并不是秘密,因而慧空这话说得古怪,但是在场大半数之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这一世的法号,意思就是前尘事毕,只念今生。
佛门弟子分为修前世道、今生道、来世道。显然,这一世,修“今生道”就是慧空的选择。
慧空说的很明白,但是似乎总有人与佛法无缘,难以理解佛门中人打的机锋。
就比如那位仙姝宗的老祖。
她现在,就是真情实感的尴尬起来了。
她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仗着自己的辈分高,想要给门下的弟子撑一撑场子。
却没有想到,不仅仅是和他们仙姝宗发生冲突的若虚宗来了一位和她平辈的归棠老祖亲传,就连定禅法寺也来了一位辈分奇高的佛子。
说起这位佛子,虽然他的第三世是定禅法寺“慧”字辈的弟子,可是谁不知道,他第一世法号“了空”,正经论下来,那可是又与她平辈。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是龙卷风,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这位仙姝宗的师叔祖是面皮生疼。
但是无论如何,看到有人出来阻止这一场闹剧,在天空中悬停的法器才纷纷下落。
风如晦看着这些仙门子弟居然是这幅德行,面上不由露出了一点轻蔑的神色。
散修和宗门修士之间本就不对付,风如晦站在人群中央,这微妙的表情未免显眼。他没有身着门派服饰,但是站在若虚宗众人身边,也不会有人胆敢将他轻视了去。
各个宗门的飞舟下落,如同星子颗颗坠落。
纪尘寰站在一干若虚宗弟子面前,和仙姝宗与定禅法寺的人隐隐形成对立之势。
他如今是筑基修士,对面定禅法寺的佛子也是筑基修士。可是,在两个筑基修士面前,仙姝宗分明已经渡劫、距离大乘只有半步之遥的师叔祖却生生显露出几分弱势来。
她的那只山鸡哀哀的发出凄厉的叫声,冲着被韩三水和风如晦一剑毁去的花田叫了起来,似乎催促着它的主人快些给它出气,教训一下毁了它心爱花田的小子。
自己的灵兽的叫声让这位师叔祖有了一些底气。她挺了挺身,周身的环佩发出一阵叮当碎响。
纪尘寰微微皱了皱眉。
他师父就是不爱这些繁复装饰的,却能将一身白衣穿出凌然的气势。
如果平日无事,唐久甚至都不爱束发,任由一头如瀑一样的青丝蜿蜒而下,只有要见客的时候才会随手折一根树枝,将那一头几乎长及脚踝的长发挽起。
纪尘寰有的时候看着唐久,会恍惚觉得那是什么山中精怪,生性自由散漫,不爱沾染尘世。
就让他……更想让这三千软红、万丈红尘去沾惹她足尖的方寸之地了。
“若虚宗又如何,若虚宗就可以在我仙姝宗的地界撒野了?”仙姝宗的这位师叔祖恨不得竖起眉毛,决心在这些宗门面前为自己门下的弟子找回场子。
上清界到底实力为尊,哪怕那两个小子辈分很高,可是这两个人的修为摆在这里。
——都来参加探花大会这种级别的小集会了,就连这样的小机缘也放在眼里,仙姝宗的这位师叔祖实在对这两位同辈看不起。
她当然要忽略纪尘寰和慧空骨龄还不满百的事实,也要暂时假装忘了她即将五千岁,眼见着就要耗尽寿元,卡在渡劫到大乘的门槛上这件事。
道理已经说过了,眼下不必讨论是非,只是见招拆招就是。
纪尘寰心里有了决断,他横了一眼愤愤然要出声的韩三水,小师叔的威严让韩三水本能闭嘴。
“阿纪你行不行呀,师父一眼没看见,怎么你就被人欺负了?”
纪尘寰还没有开口,却忽然感觉到内府之中有了微小的变化,他听见了唐久的声音。
下意识的将神识往内府之中一探,纪尘寰发现,他的内府之中居然有一个软软嫩嫩的小女娃盘膝而坐,这一会儿那一小只托着自己肉肉的小脸,直冲着纪尘寰皱鼻子。
要命,这个小女娃简直是说不出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