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跟码头相比,是另外一种气味,有燃烧的煤块的气味,有冷冰冰的金属的气味,还有糖果和面包的香味。
妈妈身上香水的气味,祖母身上的柠檬草香味,黑妈妈身上藏着的蜂蜜糖的香味。
妈妈说她要外出一段时间,他还不太明白“一段时间”是多久,祖母好像也不太清楚,只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这几天他过得很快乐,祖母非常宠爱他,他想要求什么都能得到满足;黑嬷嬷也非常疼爱他,这种疼爱跟詹金斯太太或妈妈都不一样,黑嬷嬷把他当成小小小孩子,只要出门、只要有可能,都不愿意让他下来走一走,妈妈跟黑嬷嬷抗议过,说他都5岁了,该自己走路,但被黑嬷嬷无情拒绝,黑嬷嬷觉得他还小得很呢。
妈妈说不过黑嬷嬷,只能认输。
回家的路上,祖母在跟黑嬷嬷说要给他找个教英语的家庭教师的事情,他该到了接受教育的年龄,很多孩子都在家里接受私人教师的教育,但因为他基本不会说英语,所以要先学会英语,到明年再开始正式的教育。
黑嬷嬷仍然觉得小少爷太小了,现在就要上学,怪辛苦的,于是百般疼爱他,每天指挥厨娘给他做一大堆好吃的。
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快乐了!
他乐呵呵的,觉得到祖父家来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主意。倒不是说巴黎有什么不好的,巴黎也很好啦,就是……他总觉得妈妈已经不想再待在巴黎了。
约瑟芬在法国没有见识过黑人专属车厢,法国也是有黑人的,他们的先祖是从非洲大陆被贩卖而来的黑奴,也有种族歧视,但因为黑人数量不多,总的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而在美国,到哪里都能意识到“黑白有别”,这份观感日复一日增加,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
这跟肤色无关,而跟美国人经常喊的“自由”有关。
南方黑奴们的思想也很有趣,他们至少分为两个种类,一种是深受压迫的体力活黑奴,他们在奴隶阶层中属于最下层;奴隶阶层的最高层是室内奴隶,黑奴管家和黑嬷嬷可以说是黑奴的顶尖了,他们在生活中和思想中都感谢白人主人对他们的宠爱和重用,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田里的黑奴都是懒货,就该用鞭子好好抽打他们,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认清自己的地位,老老实实的干活,一辈子,不,几辈子都甘于自己的奴隶身份。
这种“精神白人”在南方黑奴中还真不少见,可以说是洗脑成功的典范。他们自认是主人的财产,有些人甚至认为自己也是主人的“家人”,不可或缺,为了这种“不可或缺”,他们会主动跟自己的族人划清界限,站在“统治者”的角度,为主人们着想。
其中的典型在罗毕拉德家来说,当然是黑嬷嬷。
黑嬷嬷和跟着爱伦小姐去了塔拉庄园的黑妈妈都是在上一位罗毕拉德太太的房间里养育长大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俩年龄相仿,受了相同的教育,都对主人忠心耿耿。黑妈妈跟着爱伦去了克莱顿县,黑嬷嬷留在萨凡纳。
她们没有接受过教育,不认识字,但不妨碍她们懂得很多当家主妇的知识,并且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黑嬷嬷把她知道的知识都教给了莉迪亚和坎迪斯,将她们培养成小女主人的忠心女奴,还让她们跟岁小女主人去了法国。
多年以后再回萨凡纳的莉迪亚和坎迪斯都变了,不再是当年的忠心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