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程补充道:“可不止这些,他活了四十多岁,从来没有工作过,老师都年近七十了,居然还靠老师养他,老师还得为他还赌债,前段时间,老师的父亲被张有为活活气死了,张有为还酗酒,一喝醉就耍酒疯,调戏或者猥亵良家女子,有几次,被猥亵者的老公要拿刀捅他,他扬言,你最好捅死我,只要你捅不死我,以后别让你家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张程叙说了张有为一系列的恶劣事迹,裴缈听完直咋舌,皱眉道:“这简直就是个人渣啊,实在无法想象,张养鹤这样一位德行过人的大师怎么会生出这种人渣儿子出来的。”
“教养问题。”张程道,“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气盛少年,因为有人偷窥师娘洗澡,老师把那人打伤,那时候好勇斗狠都判得很重,一下子就判了十年,还好他表现良好,只坐了八年牢,他刚入狱的时候,张有为才刚过完一周岁,等他出狱回到家的时候,儿子已经养成了懒惰顽劣的性子,他曾多次试图纠正,但没有效果,最后,他年仅十岁的儿子因为被他责罚,居然还击,骂他劳改犯,老师因为这事,躲起来偷偷哭泣,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责罚过张有为,顶多就是训斥几句。”
裴缈闻言不禁有点唏嘘,轻声叹道:“张大师居然有过这样的往事,在那个年代,坐牢出来的人,很受人歧视的。”
“是呀。”张程也叹息道,“老师的这一生,其实很苦,他刚出狱不到一年,师娘就生病去世了,也就是说,他真正和师娘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年,又有一个这样的儿子,还有啊,他的父亲天生耳疾,不然也不可能让师娘把孩子带成这样,你说怎么倒霉事情全都被老师遇上了?”
裴缈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刚才说张有为犯事了,而且还是吃花生米的那种,他犯了什么事?”
张程道:“酒后伤人致死。”
裴缈闻言不禁皱眉:“出人命了?详细说说。”
张程道:“我们去老师家掏老宅的那天,饭桌上张有为受气,被老师骂走了,之后他就赌气,一直没有回家,在外面鬼混,他在外面鬼混是经常有的事情,老师也就没太在意,谁知道他跟一群人渣打牌喝酒,喝醉了之后,聊到女人,就谈到邻村杨大毛家的大女儿杨萍长得漂亮,一群人渣怂恿张有为去碰碰运气,张有为借着酒劲就去了,恰巧杨家只有杨萍一个人在家,更巧的是杨萍在浴室洗澡,张有为就闯进浴室里,要对杨萍做不轨的事情,杨萍当然要反抗了,反抗的时候,抓伤了张有为的脸和胳膊,张有为因此生气了,就打杨萍,最后下手过重,把杨萍的头打破了,隔壁邻居听到动静,赶过来了,把张有为堵在了杨家,然后报警,叫救护车,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医生说杨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现在张有为已经被抓起来了,过些天就要开庭审理。”
裴缈冷冷道:“你说你想听听我的意见,难道说你想救他?”
张程道:“是的,老师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确实是个人渣,但我可以想象,如果张有为死了,老师该有多伤心,我只是想给张有为争取一个无期的机会,至少能活下来。”
裴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只想着你的老师有多伤心,你想过杨萍的父母有多伤心吗?杨萍应该年纪不大吧?”
“今年二十岁。”
“一个二十岁的妙龄少女,正是人生最美丽的年华,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的青春岁月,就被张有为这个人渣给杀害了,她该有多可怜,她的父母该有多伤心,你却在心疼你的老师?”
“我”张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裴缈继续道:“张程,我知道你家世不简单,或许你真的有办法救张有为,但是,我希望你把自己拥有的能力,用在正途上,而不是助纣为虐,你好像是拜王阳明的吧,如果你救了张有为,那你以后还有什么资格拜王阳明?”
张程闻言再次沉默了,裴缈也选择沉默,他知道,自己的那番话,张程需要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儿,张程道:“裴缈,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点化我。”张程由衷叹道,“人总是自私的,我即便天天拜圣人,但我终究距离圣人太远,这次差点犯了大错,是你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现在醒悟了?”
“醒悟了。”张程道,“其实我的内心是抗拒救他的,但总是抵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份私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姑姑看上我老师了,虽然他们年纪差得很大,老师也不愿意接受,但女追男,隔成纱,我觉得他们两个能成,也就是说,老师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姑丈,本着老师和未来姑丈这两重关系,所以我才想着要帮一帮他,现在仔细想想,这严重违背了我的道德底线和本心,我已经立志要成为一代国画大师,决不能做出这样违背良心的事,否则这辈子都会有魔障的。”
“你看到的,依旧只有你自己。”裴缈道,“你应该考虑的,是正义,是公道,是天理,你想成为一代大师,就要有大师的眼界和心境,目光所及,不能只在周身三尺。”
“受教了。”张程开怀一笑,道,“这辈子能认识你这样的良师益友,真好。”
“我算什么良师益友。”裴缈自嘲一笑,道,“我是旁观者清罢了,如果是我成了当局者,或许就是你出言提醒我了。”
张程笑道:“那下次你当局者迷的时候,我负责提点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