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多吃点,昨天换了新药感觉喘气顺点没?”郁沅将注意力放到母亲身上,总算暂时摆脱顾劭承带来的影响。
郁母点点头:“好多了,昨天下午你没在,刚好韩大夫来看我,她说我状态非常好,只要等到合适供体就能马上做,让我好好保持着。”
郁沅握了握母亲的小臂,将头贴向她肩膀:“我也觉得你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等换完肺咱就全都正常了。”
郁母想到高昂的手术费心里还是难受,虽然收养郁沅的时候他们没什么选择,当时的郁沅看起来又瘦又小脑袋还被磕坏过。
所以那时候并未对这个孩子抱有太多指望,他们只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傻一点也没关系。
但这些年郁沅不仅没让他们操半点心,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极为优异,一路拿奖学金考上国内最高学府,现在又为了给她看病付出这么多……
作为养母没有生恩,可她觉得他们夫妻连养恩也未尽到。
当年他们过年回家,看到郁沅小小一只站在灶台旁费力地戳动着铁铲子,手掌边缘还有烫伤留下的干瘪水泡,可那孩子却像不知道疼似的,盛出来捧起烫人的盘子就往屋里赶。
看到他们时眼底亮亮的,又怯生生的不敢开口。
她之前托人带回来的新衣服都穿在大嫂生的儿子身上,她家小郁沅却穿着脏兮兮的破棉袄,她后来才知道,要不是冬□□服厚实,就不仅是破棉袄脏到没眼看了,孩子身上还会有更多被同学欺负磕碰出的淤痕。
她心疼孩子,更气不过婆婆的欺负,但肚皮不争气让她始终在夫家没有底气,抹泪的时候小郁沅悄悄走近,在她身边徘徊良久才塞了一颗水果糖给她,小声问她:妈妈……我能抱抱你吗?
香精味十足的劣质水果糖在城里早就淘汰了,却是郁沅连续满分一整个学期才能收到的专属奖励。
村里的小学都是三四个年级凑到一个班级上课,郁沅开始是上一年级,但一个学期下来不仅跟得上四年级的课程,还能次次考试都是满分,也正因为他远超常人的优秀引起了同学的嫉妒,才会时不时就要成为同学们的出气筒。
老师有心维护,但乡里乡亲绕出两层都带点亲戚关系,老师罚也罚不动,寄希望于郁家硬气些帮孩子出头,实际上除了郁沅在外务工的养父母就没人把郁沅当家人,郁沅在学校的生活就可想而知。
要不是郁母不放心小不点自己洗澡,跟进去看到郁沅手臂小腿上残留的疤痕,她完全无法想象孩子一直以来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即便这样,小郁沅见新妈妈崩溃大哭时,第一反应是求她不要将自己送回福利院,他好不容易有了爸爸妈妈,哪怕是被欺负也不想回去……
后来,他们将郁沅带进城里,让孩子跟着他们挤在窄小的宿舍中,开始只能上环境很差的民工子弟学校……多年来郁母被问到最多的,就是如何把郁沅培养得这么听话优秀。
实际上他们夫妻比谁都清楚,郁沅天生就是个好孩子,他们除了拖累并未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原本想着他们打工一辈子也算攒了一点小钱,他们甚至没想留什么棺材本,郁沅实在太好了,他们愿意拿出所有积蓄供他出国读书,结果到头来却给孩子留了一身外债。
郁母这些天待在医院里,和隔壁病房的老姐姐聊了很多,自己也想起一些当年的旧事,越想越觉得她和丈夫这样的养父母实在太过差劲。
但既然已经答应郁沅会接受手术,她也不会再提那些让郁沅堵心的话,她清楚她的孩子重情重义,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治疗希望也不会放弃。
她这些天向病友打听了一些消息,清楚换肺手术也不是像郁沅说的那样乐观,扛过手术还有后续严重的排异反应要熬,她年纪又大,预后远不如年轻人。
她已经五十多岁,早就活够本了,在一开始确认尘肺三期的时候她就想开了,但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她的孩子就还有个家在。
而她也有私心,想多熬几年,看郁沅出国深造功成名就,如果能看到孩子娶妻生子就更好了,她才能真正的放心离开,到了地底下也能和丈夫交代,但大多数时候人并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
在向韩大夫确认后,她心里一直不愿深想的事情还是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
郁沅给郁母揉着腿,见对方闭上眼以为母亲是借着食困睡了过去,刚准备帮对方盖上被子,听到郁母突然开口:“沅沅,妈昨天见了韩大夫……”
郁沅以为母亲又犯糊涂,笑着应声:“嗯,吃饭前你已经跟我说了的,韩大夫说你状态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