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不是每年都见么?”容苍自顾直起身,眼神如寒针般锁在那背影身上,笑不达眼底地说,“您说呢?师傅。又或者,二叔?”
殿中陷入了一片僵持的寂静。未几,阶上的人脊背颤动,自胸腔中闷出几声低笑。
再转身时,那人已恢复了长决的面孔,依旧是腰间一把弯刀,玄色的长靴和一身束口黑衣便装,问道:“何时认出来的?”
容苍处变不惊地冷视着长决,信步走到一旁坐下:“刚才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些事。”
“说来听听。”
“大晏国一行,长舒最初察觉出端倪的时候同我说,即便没有二叔无意间将皇城有幻妖的消息道听途说后告诉我们,也会有韩覃为了避免麻烦而找来烟寒宫让他帮忙解决,所以他被引去大晏国是必然。”容苍目光落到扶手边几案上的琉璃杯,随手把玩起来,“可引我们前去的人五万年前就布好了局,他怎么就能确定,这五万年间,韩覃能一直相安无事在鬼界担任冥主呢?即便他能确定,那他又怎么保证,韩覃一定会因为怕麻烦而将此事告知长舒?五万年,沧海桑田,若那韩覃转了性,变得沉稳自持,万事都由自己兜着,就是不愿意麻烦长舒了呢?那布局之人所做的一切,岂不就在韩覃这里功亏一篑?把所有筹码压在一个不靠谱的韩覃身上,未免也太孤注一掷了。
“所以大晏国之行,韩覃才是那个不确定因素,而二叔到底是不是真的随耳听到了关于紫禾的消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带回烟寒宫,让长舒知道。”容苍唇边浮起一抹轻笑,“障山一行更不必说,所有消息皆是出自二叔之口,当然,您还是说是韩覃告诉您的。可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只有你们三个,韩覃烂醉如泥,他到底说没说只怕自己也不记得了。就算他没说……”
容苍掀起眼帘将目光投射向长决:“您也有办法让他拥有一段自己说过的记忆吧?只不过实施禁术哪有把人灌醉来得容易。”
“这是后话。”容苍道,“那时长舒虽然也醉了,但恐怕还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偏偏就关于障山的事他没印象?韩覃真的说了?还是二叔早就将一切说辞准备好,只能长舒醉酒醒后摆在他眼前?
“您也可以说前面这些都是推断,都是巧合,没有证据。”容苍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个曾在两千年前让长舒心软故而将他留在烟寒宫的伤口:“这伤口虽已痊愈,留下的疤却经年难消。我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看向长决腰间。那把蓄势于鞘的刀,一旦出鞘,刀风扫过之处,没有完魂。
“两千年前伤我那只大妖,修为深厚,与我对战一场,连面目都不曾让我看清。下手时虽招招看起来狠绝,却没在我全身留下一处致命的伤。除了我手臂这处。
“这是我精疲力竭,趁他不备,准备一击突袭时,他察觉稍晚,来不及收势,便唯一一次用他手中杀器伤了我。”回想至此,容苍眼色中淬了些阴寒,“你说怎么那么巧,那妖把我伤得寸步难移后,妖丹也好,逆鳞也罢,什么也不查探,什么也不取,就这么走了。没过多久,我便等到了长舒。
“再然后,便是到这蓬莱。”他放下袖子,好整以暇地继续道,“与世隔绝,荒无人烟。却偏偏让我拾到了长舒千辛万苦才能得到那么一块的往生镜碎片。二叔你说说,这碎片,到底是平白现世的,还是你让我出去打渔那日,有谁扔在湖底特意让我去捡的?
“姑且说前面这些都是天意,巧到不能再巧。那红羽呢?”容苍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盯着长决道,“二叔将红羽藏到哪里去了?祈安节那晚他在博引阁无意间察觉了我的身份,第二日便准备将我告发。可他好端端放在博引阁的书早在长舒去前就被人收了起来,待我们回到赤霜殿,他人也不见了。”
容苍字字咄然:“他来找我时曾说,因为得知二叔一大早就要去博引阁,便只将脚游妖游记的事告诉了二叔。假使烟寒宫替我隐瞒身份的另有其人,二叔也没把红羽的话放在心上,替我隐瞒那人运气好,在二叔和长舒到达博引阁之前好巧不巧也去了一趟,收起了游记,才让我的身份没被你们知晓。那后来我问二叔红羽的去向时,二叔怎的说是有旧友找他呢?”容苍嗤了一声,“红羽是两千年前长舒为了让我解闷而收来的一只姑获鸟。二叔久不在烟寒宫,不知道不奇怪。长舒为了照顾那臭鸟的面子也瞒着我,可我与那臭鸟两千年前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一年之久,怎会认不出他的味道?在入烟寒宫之前他连人形都没修成,话也不会说,就被抓进了笼子给我解闷,哪里来的旧友?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发现了我的身份,却偏偏告知了你。不晓得从一开始处心积虑让我受伤遇到长舒、留在烟寒宫,还帮我隐瞒身份的人就是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