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容苍的手又不知不觉轻轻拍打在他后背。
“那妖丹极寒,后来我虽逼着你将它吐了出来,可毕竟你还小,仍是生了一场大病,发了三天高烧,浑身都是烫的。”长舒带着笑意轻哂了一下,“烧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床上昏迷了三日,什么也不会说,就是哭。谁喂你药你都不喝,只有我才能靠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小孩子那么难带。”
容苍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模糊记得发烧那三日,自己只要一难受就开始吚吚呜呜地哭,一哭就有人抱着他哄。龙鼻子生得灵,只要是不属于长舒的气息靠近,他就闹得更厉害。于是那几天,长舒时时刻刻都在床边守着自己,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就连喂药都是长舒一口一口吹凉了把他搂在怀里喂的。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他又困又难受,明明发着高烧,还是哼哼唧唧哭着说冷,长舒便夜夜将他抱在怀中,学着宫里常去凡间的几个女妖教的,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面还在嘴里哼唱着现学的凡间歌谣哄他睡觉。
后来病虽好了,他却发现了一个让长舒对他百依百顺的诀窍,此后一旦闯了祸或是惹长舒不高兴,他便抢在长舒脸色变冷之前抽着鼻子哭出来,长舒立马就没有办法了。小事小哭,大事大哭,最后软下语气温声细话的人总是长舒。
“说起来……”容苍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长舒后背,“当年哄我睡觉那些歌,长舒还记得吗?”
眼前的襟口停下了一息的起伏,容苍听见再开口的长舒语气有些不自然,大概是不想回忆起这部分事情:“不记得,忘了。”
容苍在心里偷笑,嘴上还不无惋惜着说道:“还想让长舒再唱给我听听呢……我现在前后伤口都疼得睡不着。”
原以为这么说了长舒会心软唱给他听,没想到等了半晌,长舒吐纳气息的节奏逐渐平稳匀长,想让人误以为他睡着了,容苍后背上的手却还在极轻地拍着,俨然是明目张胆地装睡着不想再搭理容苍的姿态。
容苍撇撇嘴,一头窝进长舒臂弯,枕着长舒手臂睡去。
一觉醒来枕边人的位置不知何时空了,门外有簌簌风声,容苍开门一看,竟是飘雪了。
余光瞟到后侧方的桌子,才发现那上面的杯盏压着一红一白两张纸面。
红的上面滴墨未沾,白的上面倒是写了两行小字,字迹隽秀,落笔收尾处的力道又不失遒劲,一眼便认得出那是长舒的笔迹。
容苍移开杯座,将白纸黑字的那一张拿起来细细读了一遍。
借着碧透天光,背后风声在耳,只见上面规整书道:
“红笺为聘,风雪来证,长舒在此立下重誓。今与容苍已行嬿婉欢事,当许白头之约。永结良缘,载明鸳谱。明年夏至加冠日,便是你我赴约时。
烟寒宫宫主,长舒亲笔。”
容苍将纸上每个笔画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方才满意地将红白两纸收起,放在衣襟之中。
刚满心欢喜跑出院子,又看到红羽顶着一头碎雪站在院外,手上提着两个酒瓶,百无聊赖地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拿脚在积雪的地皮上胡乱比划,一袭红衣肩头的覆雪约摸有半截指头那么厚,不知在那处站着等了多久。
容苍负手慢悠悠地踱步过去,红羽听见动静便斜斜朝他扫了一眼,默默把背打直,胸膛也挺起来了几分,拎着酒壶一言不发地等他走近。
容苍心情颇佳,此时看红羽脸上也没什么攻击之意,只是扬起下巴那副姿态有些故作傲慢,也不计较了,揣着胸前红笺,反而觉得这人又顺眼了几分,便轻快问道:“怎么?负酒请罪来了?”
红羽哼了一声,把脸朝另一边转过去,提着酒壶的那只手对着容苍举起来,把酒递给他道:“君上说了,先出手打人和兴师问罪是我不对,但是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身挡剑来污蔑我也有错。咱俩半斤八两,你受的剑伤算是你咎由自取,送酒给你便是我的惩罚。”
容苍才扬起的嘴角从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僵住了。
僵了半晌,半微笑的双唇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维持着这个半展不展的笑容咬着牙根问道:“你告诉他的?他竟然信你了?”
红羽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容苍只看见他肩膀抖了抖,听见他说:“君上多明察秋毫的人,你那点小伎俩需要我去说么?他一回赤霜殿便将我召了去,要我体谅你旧伤未愈,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赏你两坛酒算是私了了。”
容苍彻底石化在原地。
他知道红羽这是添油加醋地气他,以长舒的性格,绝不可能说出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话,顶多是云淡风轻地告诉红羽知道此事错不在他,顺便让他来找自己和解罢了。他能理解,要是换了他是红羽,他能把这事说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