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有一次我修习心法差点走火入魔,有只藤妖趁我不备将藤毒注入我浑身经脉,待我发现时,只差一步就毒气攻心而亡,是那半片逆鳞护住了我的心脉。我体内始终余毒未清,苟延残喘到现在只因那逆鳞早已与我同生同长,护我周全。后来那么十几万年,我修为精进极快,也未尝没有几分它的功劳。”她苦笑了一下,“我带着这鳞片找了他十万年……就是没找到天地间只有半块逆鳞的黑龙。后来才明白,哪条龙会将自己只有半块逆鳞的事情大肆宣扬呢?或许正是我太沉心在自己的一腔执念,才会阴差阳错同他擦肩而过。”
“玄凌他……曾三媒六聘到幻族向我提过亲的。”紫禾仰起头,看着床头帷幔,语气是说不出的苍凉:“我常年浪迹,不知道提亲的人是他,想也不想就托人拒绝了,连看都没去看他一眼。”她突然将目光向容苍扫去,“待察觉端倪后,他迫于当时形势,已经火急火燎地和别人定亲了。”
“我不甘心啊……我怎么会甘心呢?我找了他十万年,那一纸婚书上,本该是我和他的名字。”紫禾平复半晌情绪,方又絮絮说道,“可有些事错过了,再去强求,本应该就变成了不应该。”
她闭上眼,神色有些倦怠:“那亲他没结成。两厢情不愿,他和他那未婚妻竟都找人顶替成亲。事发之后双双遭到天罚,被贬下凡,天尊原本是想让他们一同经生死情三劫,可这次天算也没算过旁人。”
长舒原本默默听着,突然脑中白光一闪,欲言又止道:“他那未婚妻……”
“没错。”紫禾目光平静如水,“他与他未婚妻本该历一世劫难就重返天庭再修前缘,被我生生拖了五万年。”
她从袖中拿出一件有些反光的物什,慢慢把玩着道,“当年玄凌被贬下凡,不知何人给了我这镜子,还留下一句话:一计术法解生劫,二计往生断情劫,尾计魂契续死劫。”
“此后生生世世,我都在凡间找他。”她轻叹了一声,过往这五万年真是有些耗费精力,“若到得早些,便利用妖术替他除了生劫,最晚到时,也没晚过他遇情劫。所以总在他历情劫以前将这往生镜给他看上一眼,管镜子里照的是哪一世,都只有他和我。”
她一生光明磊落,偏偏被一个情字逼得做这样的卑劣行径。
“生死情三劫,本就不能被强行干涉,打乱命盘。无论少渡了哪一劫,都不算渡劫成功。于是他就这样一世一世地在人间轮回,他那未婚妻也在人间耗了五万年的光阴。他们二人世世相见,却世世历着各自的劫难。这一世,她叫萧霁阳。”说到这里,紫禾面露痛苦之色,“可偏偏就是这一世,我来晚了些。常霆军变,皇子夺权,这是他的生劫;心有不伦,谋杀驸马,这是他的情劫。待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她多年,又为情所伤,郁郁寡欢,心病难解,这便是他的死劫。”
她的目光悠悠转回萧启的脸上:“死劫一过,他便渡得圆满,要回九重天去了。”
“所以前辈用了那招尾计,以魂契吊着他的命魄,不要他前往转生轮回。”长舒语气间没有什么动容,好似只是替她总结了一下,“黔驴技穷,饮鸩止渴。”
紫禾不置可否,只笑着感慨道:“殿下还是老样子啊。”
“也不知该说你变了,还是没变。”她抬手将头发全部撩到一侧颈边,露出后颈中间一个浅浅的半月牙状的疤,突然五指弓成爪状,掌心施法,强行将那块皮肉下方的什么东西破开肌肤,吸到手中。留给长舒二人视线的,只剩一个皮开肉绽可见脊骨的血淋淋的后颈。
紫禾摊开手掌,血水之中静静躺着半块黑得发光的逆鳞。她那一头原本柔顺亮泽的黑发很快以肉见可见的速度褪色变白,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毛躁干枯。
她很平静地将那逆鳞推入萧启喉间,再开口时声音已如耄耋老妪一般沙哑疲惫:“他从一开始,替我挡到现在,也该回去了。”
说完之后撑着床沿很缓慢地站起身,低头握着自己胸前的白发看了一会儿,有些佝偻地走出宫殿,始终没让长舒他们看见她的正脸。
“我老了。”紫禾沧桑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飘来,“不等他了。”
殿中不知何时泄进缕缕金黄的曙光,阴云散去,日晖骤起,大晏皇帝萧启,在轩德三年这个隆冬的早晨,于安睡中悄然驾崩。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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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乍起轰雷,响彻云端,是有上神历劫归去。
长舒正看着远处闪烁的云层沉思,突然低呼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