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盘丝的可贵之处首先在于色泽,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它都能完美地反射光线,从远处看去细若牛毛。然而实际上,天盘丝并不非常细,它毕竟是能够撑得住成年人体重的东西,坚韧是其最突出的特点。这天盘丝也算是壶心道人的一件宝贝,当年给了季华鸢,也是因为季华鸢轻功出众,暗器收放自如,这天盘丝他用着最顺手的缘故。
这一次行动,季华鸢为晏存继种种可能采取的行动制定了无比完备的方案。而他用来釜底抽薪的最后一搏,天盘丝会有大用。
季华鸢低下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腰上的天盘丝,而后才缓缓重新穿好那件宽大的白袍。
藏好了回燕镖和天盘丝,其它的就好说了。季华鸢如常在脚踝侧面插入一把精钢匕首,这次他使用的匕首两面都有深深的放血槽,一旦被它在重要部位破了口子,就只有血尽身亡的份。季华鸢知道,这一次与雨岚山的躲躲闪闪不同,他面对的是真正的恶狼,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杀敌,自保。
落虹是一直随身带着的,因此也无需再藏,正常挂在腰间便可。季华鸢又零零星星地在身上安放好了各种用着顺手的小暗器、救命的几种药,而后才终于捻起行李里仅剩的那片人皮面具。季华鸢双手将面具展开在眼前,仔细端详片刻,而后平静地将面具折了两下,缓缓收入怀中,再按抚平整。
他抬起眼,无言地望着窗外——窗户没有打开,而季华鸢的视线却好像丝毫没有受阻一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万里山脉,闭上眼,还能听见母渡江水那经年流淌的声音。
在山河之间出战,会让他感到安心。这些都是曾经在他画下温柔缱绻或愤怒咆哮的自然,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能从中获得慰籍和力量。
“来吧。”季华鸢轻轻地说道。
他准备了太久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正午过后,北堂治已经在皇室御用法师的指引下沐浴过了,此时正穿着一身麻服在灵堂前跪念佛经。北堂朝跪在他身后右侧的小蒲团上,安安静静地替北堂治敲着木鱼。法师跪在左侧,闭目凝听,仿佛已经入定。
这是诵经,为先太后的亡灵祈福,是北堂治一天里往返佛殿折腾这一趟的最重要原因,因此兄弟二人都格外专心。北堂治今年念的是一段《心经》,并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度世经文,但却是先太后生前最爱誊抄的经文。北堂朝记得那时母后身边有个宫女,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做,但就一样,声音非常空灵、干净。母后非常喜欢她,将她留在宫里好吃好喝地待着,什么也不用她做,只在父皇不来过夜的晚上在母亲入睡前在她床头为她唱一段心经。
北堂朝和北堂治都听过那个宫女唱的心经,小时候的他们还不懂,长大后听了各种乐师谱唱的心经后,终于明白了母亲是多么挑剔的慧耳。
当年那样干净澄澈的声音,才真算是对佛祖没有半分亵渎的。只是可惜,那宫女早已出宫嫁人,算算时日,现在也该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北堂朝慢慢地出了神,他闭着眼,听着自己手下的木鱼声,有规律的敲击,一下一下,让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北堂治的声音停下了,法师也缓缓睁开双眼。北堂治无声地站起身看着闭目无反应的北堂朝,轻轻摆手制止了正要上前唤他的法师,挥手让他出去了。
“朝儿。”他终于还是出声打断了北堂朝。
北堂朝手中的木鱼声一顿,他睁开眼,缓缓放下手中的击棒,低声说道:“这佛殿永远这样安静,会让人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是啊……”北堂治应道,转身将经文仔细地卷起来放回到原位,然后对站起来的北堂朝低叹一声,说道:“朕念完了这段经,再帮母后扫扫院子,傍晚就回汤鹿了。”
北堂朝点头:“是,皇兄放心吧。司礼监早就准备好了,明天是正日子,接您去祁兆主灵的车马都已经备好了……”
北堂朝还没说完,就被北堂治抬手打断了。北堂治低叹一声,说道:“朕不是说这个。”
“嗯?”北堂朝有一瞬间的疑惑,他想了想,而后说道:“东门大部队早就埋伏在祁兆山脚下,臣弟身边也有不少高手,今夜只如常去祁兆山脊母后墓前守灵便是……”
北堂治笑了,笑容宽和中似有无奈:“也不是说这个。”
“那是?”北堂朝有些吃惊地看过去,却见北堂治目光愈发无奈。北堂朝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他愣了片刻,而后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过了很久,才讷讷道:“我已经和季华鸢说得清楚了,这件事过后,他就会搬出王府……至于他会不会离开帝都……我想,我们没必要那么不尽情面,他毕竟那样有才华,他若是愿意在宫中朝中谋点事做,希望皇兄也别多怀忌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