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楼向来少闲杂人等,静谧的书房,季华鸢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自己的笔上,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仿佛屋里愈是安静,季华鸢就愈是心虚似的。外面一片细微的落叶声,他都好几次惊得几乎要将纸团起来扔出去。
所幸季华鸢走笔很快,不过片刻就将方子誊好了,他细细地吹干墨迹,将纸折成巴掌大小,然后弯下腰塞进桌子与地面的空隙中。
直到现在,季华鸢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与季华鸢不同的,北堂朝更愿意相信事实。翟墨暂离帝都,朱雀暂时接管了东门的大小事务。这人总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高兴事。按理说,北堂朝是不喜下属没有正形的,但大概是由于朱雀当年就是在危机之时笑眯眯地带他逃出生天,北堂朝对朱雀倒一直比其他下属多几分纵容。
“王爷,墨哥一路快马加鞭,后日就可到洛川了。”朱雀大喇喇地杵在北堂朝桌子前,笑道,“这一趟不仅不必偷偷摸摸,而且还好吃好住,一路抖着威风,哪里像是一趟差事。以后有这种好活,王爷千万想着点我。”
北堂朝手上利索地批着公文,头也不抬一下,“好啊,手头上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朱雀一拍腿,“好啊,王爷,什么活啊?”
“突袭,正好拉风营那群小狼崽子们出去遛一遛。”
朱雀笑了,“王爷可别和属下开玩笑了,在这帝都里,突袭?袭谁?打进皇宫里刺杀晏存继吗?”
北堂朝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然,还能有谁。”
“不、不会吧……王爷,您来真的?”朱雀瞪圆了眼睛,北堂朝顺手掀开手边的盒子,将装订好的一小沓纸丢给朱雀,“自己看。”
这竟然真的是一个认真严肃的、计划严密的突袭计划。风营一队突袭,风营余部后援,侍卫局拦截,总兵台包抄。刺杀对象,晏存继。地点,雨岚山。时间……朱雀睁大了眼睛,反反复复看了最后那一行字好几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明晚?”
北堂朝点头,“事实上,今晚就会有动作。这是机密行动,我本来是叫花豹和长蛇带队,现在想来,既然你有心做事,机动灵活性又高,干脆,你也加入他们。”
“不是吧……”朱雀目瞪口呆地翻着手中轻飘飘的纸册子,结结巴巴道:“王爷,这么周密的刺杀行动,我竟然一点信都没听到。您筹划了多久?”
“你回去仔细看看,其实只是东门的应急任务方案,略作了些调整。唯一比较大的不同之处也只是东门与总兵台、侍卫局二司联合行动,不过,主力还是我们。昨晚翟墨离开帝都前,这事就已经敲定了。”北堂朝说到这里,轻轻勾起嘴角,道:“所以,其实你刚才说得不对。翟墨后日到不了洛川,明晚的刺杀行动,他会带着人折返支援的。”
有那么一瞬间,朱雀心里是认真的有那么点委屈。四位武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能够获准加入行动,保不齐都还真的是北堂朝的一时兴起。朱雀心中幽怨不止,却不由得担忧道:“王爷,晏存继在帝都呆的好好的,明晚怎么就会在雨岚山了?”
“不知道。”北堂朝直白地答道,“但是这几日,西亭的动作也太大了。翟墨关注了两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北堂朝说着,看了看朱雀一脸呆呆的表情,又勾了勾嘴角——“晏存继手下最得力的晏阿九,最近似乎在忙一些特别的事。若不是帝关局刚好有东门的人,我们怕是现在还不知道,谢司浥出入帝都的记录,都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了。”
“晏存继这是在干什么?”朱雀闷闷地问道。
“很简单,送人出关——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也没什么必要知道。”北堂朝说着,却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一阵被季华鸢要走的珊瑚簪子,他在心中叹道,希望季华鸢与这事没什么关联才好。
“送人出关,一个谢司浥,他会亲自跟吗?”
“确实是没什么道理的。不过昨天听说,晏存继昨夜送华鸢回府后直接折进了玉庭湘阁,今晨才出来。今日下午还和皇兄盛赞那里的绝色佳人,说是今夜,还要宿在花柳街。”
“晏存继扮猪吃虎也不是一两日了,他自己演得开心,未必当真是要借幌亲自送人出关。”
北堂朝笑得格外揶揄:“但是昨夜,我收到的报告却是——他在玉庭湘阁点去的人,委实没有什么绝色。”
朱雀抬头看了北堂朝一眼,拖着调子道:“噢,属下倒是忘了,王爷这两年来与玉庭湘阁来往密切,看样子,朱雀今后去找个姑娘都要多加小心,保不齐床上的娇美娘子,其实就是属下的同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