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等明日一早,就说服易千城让自己去看哥哥。她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关于颍东的噩梦终于结束,她一时有些茫然。噩梦结束了,生活却已经翻天覆地。她从颍东的姑娘变成沙棘的夫人,天下也即将易主。
易千城不肯与她和离,她便依然得在他身边。前路茫茫,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她翻来覆去,直到天将明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身边的易千城睁开眼睛,眸中晦暗不明。原来在她眼中,他脾气坏、自大、傲慢、还无理取闹。他抚上她软绵绵的脸颊,目光有一瞬变得柔|软。
没关系,他心想,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可以试着慢慢改的。
连笙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便起晚了些,柳嬷嬷帮她梳洗时欲言又止,“姑娘,昨夜……”
她摇摇头,“他喝醉了。”连笙问,“嬷嬷,易千城呢?”
“将军一大早就出去了,吩咐我们别吵醒姑娘,还有个重要的事,将军让我告知姑娘,明日|姑娘就得和他一起回沙棘了,他让姑娘抓紧时间与家人道别。”
“明日?”连笙惊讶,怎么会这么快?平心而论,比起沙棘,她更想待在颍东。沙棘除了性格温和的易环,对她恶意满满的人太多了,颍东却有许多对她好的人。
易千城决定明日动身肯定有理由,不然他不至于带伤也要急着回沙棘。连笙想了想,既然易千城同意她出门了,那探望哥哥要紧。
没用早膳,连笙径自去看连祁。连祁昏迷了整整一晚,天亮的时候醒过一次,后来精神不济,又昏昏睡了过去。
连笙亲自到连祁的院子,连祁的亲兵自然不会拦她,他们恭敬地让连笙进去了。
连笙放轻脚步,看着床上脸瘦削苍白的连祁,十分心疼。她打小没了娘亲,懂事起生命里便只有哥哥和柳嬷嬷。她小时候也渴望过父爱,可是父亲喜爱妹妹连丝恬和弟弟连玺越,每次看自己的眼神毫不亲近。
久而久之,她终于明白,哥哥和柳嬷嬷才是自己仅剩的亲人,从灵魂中贴近的亲人。
在她的记忆中,哥哥永远是温和而无所不能的。小时候一群孩子学文章,只有他最聪明,看了一遍就会背,后来他没有请先生来教导连笙,而是自己教她。
一笔一划,从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教到她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发脾气不想学,他便温和地同她讲一些趣事,等她自己觉出羞愧,再继续。
这样的哥哥,如今却变成了无生息的模样。连笙眼眶泛酸,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连祁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皮颤了颤,最后睁开了眼睛。“阿笙……”
“哥哥,你怎么样了?你别动,好好躺着。”连祁的脸色白得吓人,连笙赶紧阻止他坐起身,向来都是连祁照顾她,她从未见过强大的哥哥变成这幅模样。
“我没事,阿笙给我倒杯水吧。”
连笙忙点头,去桌上帮他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他。他嗓子微哑,“阿笙,你听我说,易千城不是良配。他十七岁单枪匹马杀了无数西羌人,独自撑到了颍东求助,彼时父亲拒绝了他,还将连易两家的婚约毁了,他一定十分憎恨连家的人。”
“况且此人野心大,心里装的绝对不止是两座城池,他有逐鹿天下的打算,待到某一天他锋芒毕露,皇子们、渊淮的城主向寒、浣水的城主凌九耀,哪一个会轻易放过他?你跟在他的身边会很危险。易千城恨透了连家,怎么会在乎你的安危,听大哥的,回来吧。”
连笙沉默地听完,哥哥说得这些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容她回头,易千城不愿放过她,她也当着沙棘城民的面许下诺言,此生忠于沙棘城。
且不论信仰,单单从目前兵力上来看,颍东就半点不如沙棘。自五年前沙棘险些沦陷在西羌人手中,易千城便开始苦苦练兵。连笙在城主府中见过的,易千城不仅严格要求他的士兵,也严格要求自己。
他花了大力气打造了一支铁队伍,颍东却在歌舞升平中渐渐丧失了战斗的本能,因此这次西羌攻城,只用了一个多月,颍东就差点沦陷。如今易千城的大军驻扎在这里,只要他一声令下,颍东就会以血洗的方式易主。
连笙当初嫁过去,本就是为了哥哥与一城百姓的安危,这会儿又怎么可能不顾大局回到颍东?
她露出笑意,“哥哥别担心,我不是过得挺好的嘛。倒是你,看起来憔悴多了,哥哥好好养伤,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一城百姓,今后就指望你了。”
连祁沉默下去,连笙能想到的问题,他又何尝想不到?如今势力最大的,便是北方霸主易千城,以及南方霸主向寒,颍东早已不复当年繁华,轻易便能任人宰割。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去有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