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一袭烟粉罗裙的女?人微微仰起脸,柔波潋滟如天生盈泪般的瞳眸之中划过一闪即逝的讶然与少女?后知后觉的情思,随即却?被汹涌而来的坚定与信任尽数湮没?取代。
温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高台之上神祗般的银发女?人,一字一顿道?:“他与铭渊不一样。”
“的确,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与铭渊先前为讨您欢心所做之事极为相似,可?真心假意却?并?非只有这?些可?以评判。”说到这?里,温萝话?音微顿,“真正能够分辨的,其实是时间。”
“您与铭渊相处千年,却?从未有一刻真正与他分别。可?我与他之间,却?横亘了?太多生死相隔的寂寥与孤独甚至痛苦,然而即便如此这?般度过那么多蹉跎折磨的岁月,这?份爱意却?也从未有过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反倒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愈发壮大深刻——这?难道?不够证明,他对我的真心么?”
按于剑柄之上的指尖不自觉用?力,“他为我的坚守与付出无从作假,而我心下足以挣脱幻境的坚持,自然也是天地可?鉴的。前辈,您与铭渊之间的纠葛的确令人痛惜扼腕,可?这?世?上的情谊,却?不应被他一人代表和诋毁。”
典夏面色微怔,一双如琉璃般剔透澄莹的冰蓝色眸底,渐渐潋滟漾开层层圈圈细碎却?绚目的光晕。
一般无二的殿宇之中,银发蓝眸的男人精致俊美的面容之上却?尽是冷郁阴沉。
几日前下界截杀前往太虚昆仑查探修复契机三人的天兵,竟无一人生还回禀。
“殿下,这?是统领大人留下的留影珠。”
玉阶之下跪拜了?一排身着银色甲胄、低首敛眸的天兵,为首那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平举过发顶,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泛着澄莹色泽的圆润玉珠。
铭渊垂了?垂眸,一手按了?按额角,掌心滚着古朴银纹的法杖轻击足畔地面,鎏金般流淌的玉髓在其中静谧地沉浮。那枚留影珠便这?样随着一阵横空骤起的灵风轻飘飘御空而起,瞬间飞掠至他骨节分明的手心。
留影珠能够记录下天族人陨落之前最后几个瞬间的记忆。虽说大多只是零星如碎片般的画面,并?不足以连贯成为前因后果一目了?然的影像,但这?也足够他判断千年之后的如今,柏己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与状态。
五指缓缓收拢,一帧帧以无数血腥与死亡换取的鲜活场景,便在识海之中如长卷般徐徐铺陈开来。
那张许久未曾见过,却?在彻底清晰的那一瞬间无端让他入赘冰窟的身影,就这?样再一次如萦绕千年的噩梦一般在识海之中缭绕不散。
玄衣墨发的男人依旧噙着与千年前一般无二的轻狂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骄矜与漫不经心,令他心神具震的邺火红莲在他足下匍匐臣服着如水波逸散,无端与千年前那压迫得他几乎失了?理智,而抬手毁去太虚昆仑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留影珠留下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沉浸,以至于,在那只冷白如玉的手在他头颅之上如猫捉老鼠般戏弄着缓缓收拢之时,那难耐的挤压感与眼?睁睁望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无力感,和着钻心的痛楚一同顺着神经席卷而来。
望着近在咫尺那张深邃英俊的面容,以及他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一瞬间,铭渊甚至以为被柏己生生捏爆头颅之人是他自己。
指尖下意识狠狠攥紧,掌心莹润的留影珠就这?样在因盛怒和后怕而翻涌的灵力之中化作齑粉,簌簌顺着指缝倾落而下。
柏己,又是柏己。为何这?个人如此阴魂不散,万年前如是,千年前如是,如今亦如是。
难道?破除八宫封印阵而自然降下的天道?反噬,就连半点也不可?奈他何吗?
牙关不自觉紧咬,铭渊狠狠甩落掌心纷扬如雨的尘屑,冷声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动向?”
见他动怒,为首那人更低了?低头,似是迟疑了?片刻,才僵硬着沉声道?:“此外,的确还有一件事。典夏殿下似乎在陨落前,在下界留下了?一座剑冢,而如今那座剑冢现世?,似乎是寻到了?命定之中的传承之人。”
闻言,铭渊猛然抬眸,轻握银纹法杖的掌心不自觉紧了?紧,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颤栗:“你说什么?典夏的剑冢遗迹?”
怎么可?能?
为永绝后患,那个女?人分明是他亲眼?见证之下咽了?气的。她竟有余力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此事?
心中有个隐约的念头霎时在惊怒之中升腾而起,似是一道?绚目的流光般乍然划破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