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别跟我开玩笑了,别闹了,我知道你是变化来吓唬我的,快收了法术吧,师姐!”
“师姐!师姐!师姐你醒醒!这不是真的!是骗我的……不是真的!师姐!”
就在她的眼前,就在离她不远的那片青草地上,她甚至来不及出声,来不及眨眼,只看到那支云中攒来的利箭在她们毫无防备之际一下洞穿了师姐的咽喉。
装满草药的花篮从臂弯里滑脱,红热的血溅上随风起舞的衣裙,刚刚还在怪她贪懒,朝她微笑,嘱咐她好好练功的人,像一只断线的纸鸢,被威力惊人的神箭生生曳起,转眼又在风中跌落。
不曾卸去的担忧与牵挂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永远定格,好像她仍然在说,“小丫头,你慢点儿,当心别摔着了。”
直到将人带回白骨洞找到师父,她仍然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甚至讲不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在箭翎下发现了李靖的字号,怒气冲冲前往陈塘关追凶。
李靖嘴上说带着凶手前来负荆请罪,可父子俩到了白骨洞前,那恶童却突然动手发难,乾坤圈一圈打下来,几乎当场就要了她的命,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师姐总是逼着她练功。
因为有本事的人是可以不讲道理的,杀人者无罪,是被杀者无能,是奉天法旨,替天r行道,是天数如此,命本该绝。
她原本也是要被当场打死的,是师父听见动静及时赶到洞外,出手救下了她。
师父认出了那恶童的法宝,知晓他的师承,便一路追去乾元山,说定要替徒儿向太乙真人讨个说法。
这一去,师父再也没有回来。
等她养好了伤下山想去找师父的时候,这才知道那一天在乾元山金光洞发生的事情,太乙袒护徒弟不肯交出真凶,还搬出了元始天尊的符命,师父气不过,当场跟人动起手来,那师徒二人竟请出九龙神火罩,借法宝之力化去师父一身修为,而后又引来三昧真火将她炼回了原型。
他是灵珠子降世就可以为所欲为,他有天命在身杀人越货也师出有名,玉虚掌教为他撑腰,滔天大罪照样一笔勾销,师父想讨个公道,可这世间分明是没有公道可言的。
师姐没了,师父也死了,她在乾坤圈下侥幸逃得一命,却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手臂,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三千年,青丝变成白发,沧海变成桑田,三千年,她拖着一副残躯像孤魂野鬼一样在世间流浪,去过昆仑,探过天宫,淌过黄泉,下过冥府,她翻遍了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可师父在哪儿呢,师姐又在哪儿呢。
有人说,她们入了封神榜,封神大战后已经去天上做了神仙,逍遥快活,无拘无束。
她一个字也不信,封神榜如果真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玉虚宫那帮人谁也不肯去,如果她们真的已经在天上团聚了,又怎么忍心三千年了也不来见她一面。
“姑娘,姑娘?”苏君竹初步检查,并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大伤,只不过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却伤了眼睛又失了一臂,想来定是遭过大难的。
“苏医生,她没事吧?这女孩儿好古怪。”护士小姑娘盯着那条铁臂下方焊接的长刀,脸上怯生生的,在一旁不敢靠近。
苏君竹安慰地朝护士笑了笑,“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她话音刚落,回头寒光凛凛的刀刃已经压上了咽喉。
苏君竹背上僵了一瞬,刚要出声安抚对方,抬眼却看见一张慌乱又愕然的脸,那只饱经沧桑的眼睛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许久对方才艰难地分开颤抖的双唇,悲喜交加地唤了她一声,“师姐……”
“姑娘,你认错……”
不等她说完,女孩已用那条独臂死死将她搂住了,“师姐,我找了你三千年。”
苏君竹有刹那的手足无措,她不知对方因何如此,却还是尽量放轻了声音,“姑娘,我叫苏君竹,是这里的医生,我……”
“不会认错的,三千年前,我们一起在骷髅山上数星星,一起在白骨洞前看日出,一起跟着师父修行,我们说好永远不分开,我终于找到你了。”
美丽的女医生并不清楚面前的女孩在说些什么,她只是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感受到一种痛入骨髓的哀,锥心泣血的愤,无以言说的酸楚,和梦魇一般的孤独。
那条尚算完好的手臂,犹豫着松开怀中的人,彩云盼望着还能做回那个阿姐跟前的小姑娘,可望着面前人陌生的眼神,她忽然明白,徘徊在前生的自己和已经步入来世的人,已经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