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昱修或许没有一刻感觉到连呼吸都如此困难,他不是没有和慕沉川对峙过,有过深思熟虑的谆谆教诲,也有过声嘶力竭的刀剑相向,可是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夜这般叫他,神思无措。
“北魏皇族的是非诚然,自有青史所书……我无法妄论谢非予的对错功过,但——”祁昱修的后背被逼迫的撞到了身后的老树干,退无可退,他神色郁郁几近沧桑茫然,慕沉川的一句句反问都印在他的心头,那些帝尊的过错,王侯的是非,就算天下皆知,就算百姓皆知,可是——依然只会由那宫中的青史来编纂书写,其他人,没有能耐也没有资格妄加议论,但是谢非予的结局早已成定论,“他会成为全北魏的梦魇,这个天下,没有他的任何容身之所。”
一个弑君的逆贼,再也不会是传说中的灼灼凤羽,令人又敬又畏。
慕沉川的抽气声细细碎碎,她因为祁昱修的话顿住了脚,身体僵硬着却突然仰头看向了浩瀚,这苍穹微光明晰兜兜转转盘旋而下,天下之大,却无谢非予容身之所。
哈——
多可笑,多荒唐。
北魏的贤王,北魏的摄政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谢非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西夜王族不会轻易接纳,而北魏只会因此而掀起更大的风浪,他,便是这两国交锋的最好借口,不管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亦或是如今的身份,所以,他自毁名誉。
西夜也好,北魏也罢,天下啊……究竟何其之大?慕沉川突觉这身心飘渺、沧海一粟,人之一生跻身于此不过须臾之间,可是,这万里江山、莺飞草长,能容的下所有的狼子野心和豪情壮志,却容不下一个,谢非予。
容不下。
慕沉川的心头梗塞触痛,几近令她呜咽着掩面而泣。
祁昱修看着慕沉川几近崩溃的泪痕,她难以呼吸颓然的松开了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他想伸出手微微搀扶却被那姑娘不着痕迹的闪开了:“他从来学不会……”祁昱修也倍感颓然,谢非予惊才绝艳,风临天下,就连他都忍不住要赞叹敬佩这般人物独立孑然于世是一种何等的风华与潋滟,“学不会韬光养晦,学不会卑躬屈膝,学不会——学不会尝试着去讨好那些当权者,那些掌权者,他学不会!”祁昱修恨恨道,那个男人我行我素、嚣张狂放,倘若——倘若他有一丁点儿的自知之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收敛,让北魏姬家的皇族对他少一些忌惮,兴许——兴许一切都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呵……”慕沉川闻言却只是愣愣的笑了声,冬夜里的寒霜已经肃清,黎明晨光将清霄都转化成山林雾间的冰冷,“我总觉得……是天下亏欠了他太多。”太多太多了——他的苦心孤诣、他的殚精竭虑从未被他人察觉,用着嘲弄的姿态去面对姬家王权的小心翼翼,他活的精彩潇洒,而姬家却担惊受怕十多年,两代帝王,一个设局,一个破局,如今换得同归于尽。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