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川的话语没有落出口,可是字里行间和眼神中刺穿压抑的愠怒足以令人感受到那已经在心底里滋生的恨意。
谢非予可以轻易察觉自己的手腕越发生疼,那小姑娘筋疲力尽却还要颤颤巍巍的用尽全力,她愤恨不甘却无力回天,你看到她发红的眼角,从瞳孔中迸裂出的都是刀剑风口的尖锐,恼怒可以被压抑,但是恨意无法被抚平。
北魏王都的血流成河不过是流淌在慕沉川脉搏里同样的热血,如今千里万里相隔,叫人生死不能相送。
“哈……”小姑娘的笑声里有讪意有讽刺更凉薄的叫人浑身上下都氤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慕依琴为安国侯府讨着公道讨着人心,想要置我于死地,”那位太子妃对任何人都没有手下留情过,慕沉川的一切在她看来尖锐又碍眼,哪怕不是她的绊脚石也容不得这四小姐在自己的天下猖狂,“而姬家的皇族用一个弥天大谎来故弄玄虚陷你身败名裂,以你为子、谋定天下——”慕沉川的眼神渐渐的起了变化,她松开了手,指尖冰冷触碰到了男人的脸庞,就是这张脸,就是这般样貌与心性造成了水深火热的一切根源,“谢非予——你不是棋子,不是任何人的旗子。”
谢非予——你不是棋子,不是任何人的旗子——更不是随意任人拿捏和教唆的对象,西夜的王妹、北魏的帝王、萧太后的遗旨、姬旻聿的针锋,你是天之骄子,你是浴火重生。
谢非予微微一怔,他的眼底里并没有水渍,却令他那黯然跃动烛火的瞳底里好似映出了慕沉川的泪眼婆娑,她抹去还残留在脸颊的泪痕,细微的抽气:“他们从我身上夺去什么,我会从他们身上同样夺走;他们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令他们失去什么。”她那些哀怨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恨不能将那些阴谋诡计一并扫除的痛恨和信誓旦旦。
她说过,不要遂了那些恶毒的意愿。
慕沉川的指尖爬过他的下颌和唇角,指腹冰冷令却能令触碰的每一寸都好像星火带起了燎原的姿态,砸落在屋檐的水滴于青岩上迸裂四溅,就好像如今慕沉川的目光同样砸落在男人的心底,这姑娘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沉湎于伤痛悲苦从来不是她的性子,那些想要置她死地的恶名和污秽,也同样换得自己的万劫不复。
“惜名则毁其名,好利则夺其益,尊亲则绝其亲。”谢非予的字句冷淡清晰,你会以为他是那等不同人理、毫无感情的神佛鬼魅,却只有慕沉川知晓,这男人心头半寸的热血究竟是为谁而生。
慕沉川轻轻从嗓子里呷出笑意,她低低喟叹了声,将脑袋枕在谢非予的肩头怀中,胸膛的热度和跳动好像隔着那身艳丽的衣衫却一清二楚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似到了这一刻才叫慕沉川四肢百骸里一直翻涌不歇的愤懑得以有半分的安宁,她只觉得双眼疲累、身心俱废,堂外嘈杂的雨声噼里啪啦的一整夜也没有停。
片刻的失神安然足以叫她半梦半醒的陷入了睡意之中,可是梦境里全然是尸首分离、血迹斑斑以及昏暗牢狱中哭天喊地的喧嚣,她恍然从那昏沉的睡梦中惊醒时,大雨还在下,阴阴沉沉里有了半点光明,很快天会慢慢变亮,慕沉川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疲累的双眼连睁开也需要耗费力气。
她知道自己约莫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头昏脑涨,房内没有烛火,她的手轻触到床榻却没有发现男人的踪迹,冰冷冰冷的床板说明谢非予很早就离了房间,慕沉川脑中一怔顿时就清醒了,她“噗通”跳下床打开了门,猛然带着雨点的冷风就从外头的廊下迎面吹拂进来,慕沉川下意识的浑身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