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了她面前。鹿乔没有抬头,但也从膝盖间的缝隙中看到黑色帆布鞋的一角,以及他投射下来的一团阴影。
鹿乔没说话,也没动,小小一团蹲在路灯下,只留个发顶给他,等着他开口。
然而她等了半天,除了许致清浅的呼吸声外,再没听见别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头顶终于响起了少年特有的带着沙哑的低沉嗓音。
“你……还好么?”
他声音有些干,有些生硬,像是问得无比艰难。
鹿乔刚藏起来的委屈,像是被他这几个字点燃,被压抑的情绪忽地就炸开了,需要天崩地裂似的宣泄。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埋着头,几乎是胡搅蛮缠的喊了起来,声音闷在膝盖间,带着莫名的委屈和哭腔。
“都赖你,全都赖你,许致,都是你的错!”
鹿乔已经完全不讲理了,边哭边瞎说,但始终不肯抬起头看他。
许致站在她面前,看着那一小团身影哭得发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手抬起来,又放下,想蹲下来,身体却发僵。
怎么办?怎么办?!
哄啊?
怎么哄?
买、买小鱼干?进口的那种?
许致犹豫地望望巷口,想要跑出去买小鱼干,但又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他走了,小姑娘估计要炸。
走?还是不走?
这是妖王殿下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难题。儒雅斯文的殿下都想骂脏话了,小姑娘哭起来,比他手底下镇压的数万妖兽还可怕。
毕竟妖兽用一把刀就可以解决,他再直男,也知道小姑娘坚决不能用刀解决。
他杵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僵持,最终僵成了一根木头。
鹿乔埋着头,哭得浑然忘我,完全不知道许致的天人交战。
她哭得一抖一抖的,已经不是害怕了,根本是在撒泼要哄。
“鹿总的玛莎拉蒂又快又舒服,江畔绿墅的别墅又大又温暖,秦叔煎的牛排我能吃五块,我现在都还没吃饭……呜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要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受罪,路都是烂的,一步一个坑。蚊子咬我一个包,我妈都要心疼好半天……现在我被人欺负,也没人管我……呜呜呜呜……”
鹿乔越哭越来劲,简直不讲理,“都赖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这么惨,也不会遇上这些事。我再也不会理你了!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许致僵在那里,垂眼看着她,神情里哪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冷淡。
他紧张到不会说话,张了张嘴,好半天,干巴巴哄道:“嗯,你以后别来了。”
鹿乔:……许致,你没有心!
她哭得更大声,“你还赶我走!”
许致更慌了:我没啊!能不能讲道理?!我要赶你走,我就直接拔刀了!
越说越错,许致干脆抿着唇,不说话了,只静静陪着她。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免得再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或非人靠近。
然而在鹿乔看来,只觉得这人这么冷漠的?真的没有心!男人没有心啊!
碰上这么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直男,攻略之路看来是道阻且长啊。
鹿乔作了一通,委屈的情绪逐渐平复,哭声也渐低,最后只剩不时的抽噎。
许致几不可查地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气,感觉其惊险程度不亚于天渊群妖□□。
看着小姑娘好像平静下来了,许同学才勉强找回语言能力。
“好点了吗?”
“没有!”鹿乔恍若赌气,猛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哭,已经偷偷把眼泪蹭干,但睫毛还是湿漉漉的粘在了一起,眼眶红润,眼珠水洗般的晶亮,哭的痕迹很明显。
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许致又有一瞬的慌张,刚要脱口问:吃小鱼干会好点吗?
鹿乔却又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闷闷道:“你蹲下,太高了。”
许致:……
鹿乔说完,又将脸埋在了臂弯里,似乎还余气未消。
许致看着她乱糟糟的发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乖乖蹲了下来。
鹿乔听着他的动静,终于勾了一下唇角,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两人默默的蹲着,像两个大傻子,居然都还挺高兴。
许致看了会儿蹲在面前的人,安安静静的,也没再折腾,应该是好了吧?
他有些迟疑,但觉得正经事必须要说。
喉结滚了几下,又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以后不准跟着我回家了,听见了么?”
鹿乔不出声,自己将脸埋着,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刚才委屈上头,一通大骂这个破地方,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辈子不来这里了。
可就在许致蹲下来那一刻,她就突然觉得这地方也没那么糟糕。发誓再也不来那种话,她没说出来,就没人知道,就不算打脸。
她对自己的情绪化都感到无奈,被鹿总和蒋芝女士惯得太厉害。
“鹿乔,说话。”
这是许致第一次叫她名字,严肃的让鹿乔有些不满,她用沉默对抗,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