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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繁花 匪我思存 2401 字 2022-08-16

让人没办法思考。她揪着自己的衣襟,把头抵在冰冷的台盆上,这样疼……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疼得让人绝望。她呜咽着把自己缩起来,蜷成一团缩在台盆旁边,很冷,她冷得发抖,可是没有办法,除了哭她没有别的办法。她错了,错得这样厉害,她不知道会这样疼。可是现在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她缩了又缩,只希望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不就永远忘掉邵振嵘。可是一想到他,胸口就会觉得发紧,透不出气来,这样疼,原来这样疼。只要一想到他,原来就这样疼。

她高烧了一周不退,伤口也感染了,她起初不管不顾,还坚持去上班,最后烧得整个人都已经恍惚了,手也几乎无法动弹,才去了社区医院。医生看到她化脓红肿的伤口,立刻建议她转到大型综合医院去,她只是怕,最后实在捱不过去才去。幸好不是他的医院,跟他的医院隔着半个城市。

可还是怕,怕到见到穿白袍的医生就发抖,她怕得要命,怕到眼泪随时随地会掉下来。

要把伤口的脓挤出来,把腐肉刮去。

替她处理伤口的护士非常诧异,说:“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来医院?你再不来这手就废了!”然后又说,“你别动,有一点疼,忍忍就好了。”

忍,她拼命地隐忍,这样疼,原来这样疼。疼得清晰地觉得那刀子在伤口上刮,疼得清晰觉得那剪子剪开皮肉,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手指深深地掐入掌心,只麻木地想:还得有多久,还得有多久才会结束,还得有多久才会不疼?

每天三四袋点滴,烧渐渐退下来,手仍旧不能动弹,每天换药如同受刑,她倒宁愿这种近乎刮骨疗伤的残忍,总好过心口的疼痛。

有天半夜她睡着,迷迷糊糊电话响了,她拿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只唤了她一声“晓苏”。她以为是做梦,结果也是在做梦,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挂断了,她听着那短促的忙音,想,原来真的是做梦。

她躺下去又接着睡,手臂一阵阵发疼,实在疼得没有办法,只好起来找到芬必得。吃一颗还是疼,吃了两颗还是疼,她神使鬼差地把整盒的药都掰出来,小小的一把,如果全吞下去,会不会就不疼了?

她把那些药囊放到了嘴边,只要一仰脖子吞下去,也许永远就不疼了。

犹豫了好久,她终于狠狠地将药甩出去,胶囊落在地上,仿佛一把豆子,“嘣嘣”乱响。她倒下去,手还是疼,疼得她几乎又想哭了。她用很小的声音叫了声:“邵振嵘。”

黑暗里没人应她。

她疼到了极点,蜷起来,把自己整个人都蜷起来,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再次见到杜晓苏的时候,林向远真的觉得很意外。

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上次见着她,她神采奕奕,仿佛一颗明珠,教人移不开目光,而这次见到她,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再没了那日的夺目光华。虽然在会议中仍旧专心,可是偶尔的一刹那,总能看见她浓密深重的长睫,掩去一双眸子,仿佛幽潭的深影,倒映着天光云色,却带着一种茫然的无措。

开完会下来到停车场,杜晓苏才发现自己把资料忘在会议室了。宁维诚并没有说什么,但她十分内疚,最近自己神不守舍,老是丢三落四。她低声对宁维诚说:“宁经理,要不你们先走吧,我拿了资料,自己打的回家就行了。”

她搭了电梯又上楼去,推开会议室的门,却怔了一怔。

会议室里并没有开灯,黑暗中只看得到红色的一点光芒,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吸烟。她从外头走廊上进来,一时也看不清楚是谁,于是她有点犹豫,想要先退出去。

“晓苏。”忽然他在黑暗里唤了她一声。

她有意放轻松语气地说:“原来是林总在这里——我把东西忘这儿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开关在你身后的墙上。”

她伸手一摸,果然是,于是按下去,天花板上,满天穹庐繁星般的灯,顿时齐齐大放光明。她有点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不由自主伸出手来遮了一下眼睛。

待放下手时,林向远已经从桌边站起来了,将文件递给她。他的身材依旧高大,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她有点谨慎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