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这种所有人都要出席的年宴,宫中低位妃子照例都是要踊跃一些的。比如今年,和前朝的大臣吃完饭之后,后宫的家宴中,有几个美人就为了抓紧机会吸引司徒晖的注意,当场做了一首咏梅花品行高洁的诗。
云苓在嫁给司徒晖之后看的书不少,作诗的基础比如《音律启蒙》、《元人百种》等等还是读过的,只是大概是在现代时理科思维的后遗症,作出来的诗匠气得很,实在称不上好。好在能流传到现代的诗作都是久经考验的名篇,云苓看多了这样的诗,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今天“有感而发”,“随口吟诵”的这几个美人的水平都不错,咏的是梅花风骨,诗中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之意。
可惜,司徒晖大病初愈,就喜欢热闹、喜庆的氛围,那几个美人的诗虽然可以算作不错,但诗中意向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并没有得到司徒晖的青睐。倒是贤德妃画了一幅画,并不是现在外面的隆冬景象,主体是春天的御花园,最近处是一株嫣红色的芍药花,远处姹紫嫣红开得热闹。这画儿画得大概是傍晚时分,天上的火烧云一团连着一团,和地上的花朵相映成趣。
远远看过去,贤德妃的这幅画简直是用了红色作为底色,倒是十分符合新年“热闹”的景象。至少司徒晖就很喜欢,当场就赏了贤德妃一套下面新进贡上来的、镶嵌了极品猫眼儿的全套首饰头面。
得到的赏赐是什么不重要,重点是在年宴上得了赏赐,何况这赏赐本来就是按照贤德妃的喜好给的,一时间,别说那几个美人儿了,就连淑妃都往贤德妃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散席的时候,云苓还听见跟着周贵人的贴身宫女酸溜溜地声音,“也不知道练了多长时间,奴婢听说上个月永寿宫中泼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声音不算小。
杨佩珊已经跟司徒晖一起离席了,剩下的人里面,原本应该是云苓最先走的,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朝淑妃那个方向看了两眼。
虽然说宫中打听“邻居”的生活状态不犯忌讳,但也很少有人在这样的场合里不管不顾地说出来。或许这个宫女的本意是想说贤德妃也算不得什么“才女”,是练了一个月才有现在的水平,但除夕想要博得司徒晖注意的妃子提前练习一下并不算过分,其实这件事里最难得的还是元春能提前摸到司徒晖喜欢热闹景象的脉,不然就会像那几个美人一样,提前准备了也没起到作用,甚至有几分弄巧成拙。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苓对贤德妃还是挺佩服的,所以并没有多理会这些事情的意思,见司徒晖和杨佩珊已经走远了,微微笑道,“一会儿天晚了就更要冷了,我是个不耐寒的,就先走了。”
在一片“姐姐慢走”的背景音中,云苓走出了举办年宴的交泰殿。从门槛上方迈过步子的时候,云苓还能听见贤德妃的贴身宫女的声音,“娘娘最近忽然喜欢上了年画,好在永寿宫宽敞的地方多,娘娘平时住的地方也够亮堂,不然可伤眼……”
大梁所谓的“年画”可不是像后世一元钱一张的,两个胖娃娃穿着红色的肚兜,怀里抱个大鲤鱼的那种。认真算起来,这时候的年画算工笔画的一种,以笔法细腻,构图精巧著称。工笔画的许多颜料都是稀有矿石研磨而成的,年画比别的种类颜色都要鲜艳、丰富,画一幅画耗费的物力更多,所以还真不是小户人家能玩儿得起的。
不过这个宫女的重点大概不在前半句,而在贤德妃住的地方采光好上面。讲道理,永寿宫的采光和别的宫殿相比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个宫女针对的不是别的一宫主位,而是周贵人这个住不到主殿里面的人——主殿比厢房采光好,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苓上了肩舆之后觉得刮过来的风都大了一些,也没有留神听后面的人继续打嘴仗了。
这个季节晚上走夜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肩舆不挡风,太晚了是真的冷。所以云苓走后没多长时间,原本一句话恨不得转十八个弯儿的这些人就散了。周贵人毕竟位份不如贤德妃,被永寿宫的宫女怼得节节败退,直到跟着淑妃回了住的地方,依然不太自在。
她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淑妃虽然也不太喜欢贤德妃,但也不得不劝两句,无非是一些“大过年的,皇上又喜欢热闹,你不要脾气太大了”一类的。
周贵人委屈死了,司徒晖登基以来,一直都是以节俭的形象示人的,年前她家里来人探亲的时候还说起过,东南沿海的军队后勤有些困难,因为军饷从哪个省份出,朝堂上已经掐了好几架了。周贵人原本以为司徒晖今年过年也会强调一下嫔妃们要给宫外的女眷们做表率,不得奢侈享受一类的,颂圣的诗词都写好了,过年时打扮得也不算鲜亮,谁想到司徒晖根本就没提前线的事情,贤德妃那幅画送上去的时候,她都想看笑话了,结果皇上居然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