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法勒虽然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但是他也很少会对一个陌生的小提琴手给出这样高的评价。我想,既然你都已经能做到这样了,那我何必还需要当你的老师呢?法勒应该做的是将你收入德累斯顿,而不是将你推荐给我。”
“但是当我真正听到你的音乐后,我却明白了……为什么法勒和闵都是决定将你推荐给我,而不是直接收你进乐团。”
阿卡得的话让戚暮一下子正色起来,他端坐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这个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人。
只见这位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大师此刻也郑重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小七,你知道你和奥斯顿·柏特莱姆之间……还有多少距离吗?”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过了许久,才说道:“老师,我认为我和闵先生……还相差很多。”
阿卡得摇摇头,说道:“你不想走指挥这条路,也并没有作曲的念头,我当然不是说你和这样的奥斯顿相比。我是说,你的小提琴,离他的钢琴,还有多远。”
顿了顿,阿卡得继续说道:“音乐到了最后的时候,完全是互通的。奥斯顿的小提琴在我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噪音。当然了,他的小提琴水平比你差很多,你不用去管他。但是他的钢琴,却比你优秀了……”
戚暮忽然屏住了呼吸,有些忐忑地等待着阿卡得大师的答案。
只见这位大师伸出右手,将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捏在一起。
“你和他的距离,只差这么多。”
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惊道:“老师,这样的距离……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闵琛的钢琴水平即使是放在整个世界古典音乐界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这个人从七岁才开始正式学习钢琴,但是自那以后,闵琛却表现了惊人的天赋。
历史上最年轻的肖赛冠军、十二岁与维爱同台演绎,当很多人提到闵琛的时候,完全不会因为他在指挥和作曲上的成就而忽视了:他还是个钢琴家的事实。
戚暮虽然对自己的水平比较有信心,但还没达到这样高层次的地步。
闵琛的钢琴水平与阿卡得大师的小提琴水平在同一层次,那么按照阿卡得教授刚才的说法……戚暮的水平和他自己相比,其实只有一条缝隙的距离?!
只见阿卡得认真地摇头,道:“是的,小七,你没有看错,如果上帝给古典音乐一把标杆,那么奥斯顿已经走到了非常接近尽头的地方,而你……是很接近。”
“小七,我之所以没想到我会成为你的老师,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的学生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孩子。他很努力很勤奋,然后在我的指点下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家。”
这些话阿卡得教授之前从来没有与戚暮说过,但是他看着对面这个目光诚恳的老者,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冥冥中注定的命运感。
“但是,当我听到你的音乐后,我却惊讶的发现……法勒那个家伙之前和我说的,全部都是鬼话!他说,你14岁的时候就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同台演绎,是个成名已久的音乐神童。你的父母是华夏知名的音乐家,你并不缺钱,在瑞士银行里甚至还存了一把漂亮的斯式琴!”
阿卡得教授脸色古怪地咒骂了一句,又说:“我本以为你该是一个非常嚣张的孩子,但是听了你的音乐之后……小七,我感觉到你和当年的我犯下了一个同样的错误。”
戚暮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语气真诚地问道:“老师,不知道您说的是……”
“你不够张扬。”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戚暮的预料,让他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我六岁开始学小提琴,之后的六十多年里,我自认为有天赋、够勤奋,也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纽约爱乐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个时候,我获得了很多的东西,但是我始终没有摆脱得了……我的琴声之中那种抛弃不掉的蹑手蹑脚。”
“你知道的,小七,我的家庭很不好,当初供我上音乐大学的资金都是找国家贷款借到的。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贫寒的家庭让我有往上的动力,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可以做到比你们更好。但是之后,当我四十五岁时,当我听到法勒·路易斯的琴声后,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差得到底是在哪里。”
法勒大师也是一位优秀的小提琴家,虽然他和阿卡得大师一样都是戚暮心中崇敬的对象,但是他一直暗自觉得,阿卡得大师的小提琴水平比法勒先生高上几分。
如今听到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却是愣住了。
“法勒这家伙,真是上帝的宠儿。当时我敢保证,我的小提琴如果可以打上99分的成绩,那个可恶的家伙只能算是90分,不能更多了。但是我却明白,我缺失的那一分我很难得到,但是法勒……却早已得到了。”
说完这话,阿卡得教授难得地笑了起来,慈祥地看向眼前呆滞住的青年,温和地说道:“小七,我少的那一分就是对音乐的张扬。我们很自信,但是却始终没有法勒、奥斯顿他们那样,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
“小七,你不够自信。”
阿卡得教授的话,看似只有简短的几个单词,却让戚暮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你不够自信。』
从来没有人和戚暮说过这句话,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今生。或许闵琛和法勒都听出了戚暮琴声中的一丝欠缺,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直观地找到那最根本的错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