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远大师的身子一颤,终究是叹息道:“……罢了。”
待丫鬟退下了,韵远才在佛前虔诚叩首,心中默念:佛祖慈悲济世,请保佑我的阿瑜。信徒韵远,愿余生吃斋念佛,只求您保佑吾女,喜乐安康,一生无忧,不知流年。
第62章
波面澄霞,晚春里天气温暖起来,京城的贵女们相邀泛舟。
程卓玉倚在船窗边,静静瞧着外头一片春光,眸色却又沉又倦。
宁安县主从身后悄悄走进,拿软软嫩黄的迎春花蕊戳戳她的后背,又笑嘻嘻拍她的背。程卓玉才回过神,瞧着宁安县主笑道:“我不回头,便晓得是你。”
宁安县主羞恼地拧了拧她,跺脚道:“你便是装作不知,有什么难的?”
程卓玉含笑哄道:“好好,都是我的错。”
她们两人是关系甚好的手帕交,自打程卓玉年幼时同她认识,每年都不曾断了往来,宁安县主是当今梅贵妃的亲妹妹,而贵妃又独得圣宠好些年,时常能寻机会召县主进宫,故而宁安在京中也算是头一份的贵女了。
宁安县主见程卓玉眉宇间隐隐有忧色,便问道:“你这些日子一向心思重,到底如何,你也不与我说,只一人独自忧伤,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程卓玉勉强笑道:“哪能有什么?不过是年岁渐长,也不似小女儿一般天真无忧便是了。”
宁安县主觑她面色,才叹息道:“甭以为我不知道……可是因为程宝瑜?”
程卓玉无言以对,面对挚友的疑惑,她还是叹气,苦涩道:“若你不问,我倒也不愿多说。只你晓得,我与哥哥都是旁支过继入的镇国公府,原以为虽命运多舛,但我只要孝敬长辈,就不会有纷争……”
宁安县主皱眉道:“阿玉,可是那程宝瑜为难你了?”
程卓玉转头,见对面的大船迎面驶来,便背过身去,把窗合上,才拉着宁安县主含泪道:“她一来,人人都说,我是要失宠了,祖父祖母定然不会再喜爱我。原我是不信的……只是昨日里,我听见些风闻,只说等到盛夏,祖母便要给程宝瑜请封郡主。”
宁安县主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与程卓玉自小玩到大,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其他几个贵女多少还有点封号依仗,旁的像是定远侯家的淮安县主,都是年岁大了,眼见能立起来了,她们爹爹祖父给请的封,即便拿了功绩来相抵,也求自家的姑娘能有头有脸的,将来也更好寻夫家,真可谓是疼到心尖尖上。
这样顶尖的贵女虽不算多,但宁安县主和程卓玉本就在这样的圈子里,隔几日便要一道赏花赛马的,如何能不熟?
只有程卓玉,自小到大也没被带进宫几趟,待她及笄了,听闻大长公主和镇国公也要给她请封的。像是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要么不请,若求了,便是一个郡主封号。
程卓玉自己呢,这些年过得谨小慎微,只怕惹了老太太和老爷子不高兴,凡事都争在前头替老太太分忧,每日晨昏定省的比谁都用功,家塾里头学的也扎实用心,跑到外头去从没给国公府丢过面子。
她心里头明白,哥哥是镇国公府世子,自己早晚都能得个郡主封号,更何况她名义上头,算是大长公主给离去的程大儒过继的女儿,要的就是儿女双全。
故而即便不瞧她的辛苦,大长公主多半也会给她脸面。
只即便是这样,程卓玉心里头还是拘谨。
她来国公府的时候,都已经记事许久了,即便她不露出来,大长公主待她仍旧不亲近,一年到头,话都少说,即便她日日都孝敬,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一样近乎漠然,从没给她半点祖母的亲近感。
可到了外头宴上,若有人问起来,程卓玉还是面带笑意道:“祖母待我极好的,每日都变着花儿给我调理身子……我自小便有不足之症,费了许多名医名药的,才把身子理康健了。”
她根本不能想象更多的祖孙们,是如何相处的,而她自己的身子不好也是事实,不过为她费心调理的却是她的兄长,并非是大长公主罢了。
程卓玉要脸面,跑到外头总带着三分笑,说话总留个五六分白,叫人好照着想象,而说出的那四五分话头,又仿佛缀了万般尊贵与轻描淡写,其实那些大多是虚的。
时间久了,也有人瞧不过眼,便斜着眼笑道:“既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这般疼你,怎么连个封号都不为你请?咱们家里,虽不如大长公主尊贵,这点本事也是有的。”
于是程卓玉手心里的帕子都汗湿了,尖尖的指甲把丝绸拉出一道道印子来,面上还是温柔含笑:“祖母也说过,只我拒了。姐妹们都知晓,我是过继给爹爹的,小时也从不曾在爹爹膝下尽半点孝意,可却得了祖母祖父万般宠爱,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后头祖母妥协了,只说待我再年长些,便给我请个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