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将这个难题交给颜宓。颜宓微蹙眉头,问道:“新政推行是不是很困难?”
宋安然说道:“已经做足了铺垫。等新年大朝会之后,就要开始推行新政。新政能不能顺利推行,现在谁也说不好。”
颜宓皱眉深思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京城的豪门世家,我会去联络。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和老大谈一谈。”
宋安然双眼眨啊眨,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郎,颜均做了皇帝,你心里头是不是很吃味?你嫉妒颜均吗?”
颜宓哼了一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通常情况下你的确不小气。只是你一旦小气起来,你就不是人。
宋安然拉着颜宓的手,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可是争霸天下本是你的愿望,如今这个目标被颜均实现了,你难道不觉着失落?心里头对颜均没半点想法?”
颜宓皱眉,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没一点想法,那肯定是假的。当初,他也心怀大志,也想取大周而代之。可惜生不逢时,他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如今儿子做了皇帝,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颜宓心里头又是自豪又有一点点失落。
很遗憾,征战天下的人不是他,开创不朽伟业的人也不是他。
不过颜宓不会去嫉妒颜均。无论如何,颜均都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给自己的儿子添加负担。
颜宓郑重地对宋安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过不了心里头那道坎,担心我会和颜均起冲突,担心我不能接受现在的一切。其实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我一大把年纪了,岂会和自己的儿子计较。再说了,我和颜均比起来也不差。海外百万百姓,三个城市的建设,一切从无到有,这可比征伐天下更有成就感。”
宋安然狐疑地看着颜宓,有点担心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不计较?”
颜宓哼了一声,“在你心里头,我就如此小气,如此不近人情?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嫉妒?”
宋安然顿时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放心了。好吧,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人品。”
颜宓抱着宋安然,故作凶狠的样子,问道:“老实交代,在你心里头我还有人品可言吗?”
宋安然大笑起来,“在我心里面,你是全天下人品最好的人。”
颜宓亲亲宋安然的嘴唇,“不是骗我?”
宋安然笑道:“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你。我们是夫妻,要相伴一生。我不想活在谎言里,所以我会真诚的对待你。同样的,你也要真诚地对待我。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会狠狠收拾你。”
颜宓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他说道:“我们几十年的老夫老妻,我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真心换真心,我对你的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宋安然满足地笑了起来。
能和如此完美的男人相伴一生,感情多年如一日,这是最大的幸福。
宋安然和颜宓相视一笑,夫妻二人默契天成。
次日,颜宓本打算去见颜均。没想到颜均领着妻儿一大早就来到行宫。
颜均的妻儿还是第一次见到颜宓。他们听过很多关于颜宓的传闻,传闻里,颜宓是一个极其强大,不苟言笑的男人。第一次见面,颜均的妻儿显得特别的紧张,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颜宓坐在主位上,果然板着脸,不苟言笑,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颜宓将颜均的妻儿都打量了一番。萧辰勉强有身为皇后的风范气度,毕竟萧辰两个月前才当上皇后。
再看颜均的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姑娘。几个孩子容貌出众,遗传了颜家人的好相貌。就是显得太过拘谨,放不开。
宋安然关心地问了问孩子们的情况,又叮嘱颜均要抓紧孩子们的教育,要宽严相济,不可一味严苛,将孩子教育成一个鹌鹑。当然,也不能一味的放纵。
颜均和萧辰受教。
说了家常后,宋安然就将颜均颜宓赶到书房说话。
宋安然说道:“你们爷们在这里实在是碍眼,大家说话都放不开。赶紧出去,另找地方说话。不到中午,不准过来骚扰我。”
颜均笑了笑,他正要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颜宓板着脸站起身,不忘瞪了眼宋安然。在孩子面前,好歹要给他点面子。
宋安然翻了个白眼,一家人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是够了。赶紧走吧,反正颜宓在这里也不自在。
颜宓轻咳一声,对颜均说道:“随我去书房说话。”
颜均微微躬身,“儿子听父亲的。”
此刻,只有父与子,没有皇上和太上皇。颜宓和颜均以父子关系相处,这是最合适的,也是最恰当的。
父子二人来到书房,颜宓招呼颜均坐下。
颜宓率先说道:“有没有发现你母亲越来越唠叨,都开始嫌弃我。”
颜均意外,他没想到颜宓开口第一句话会是如此的家常。
紧接着,颜均如释重负,他笑了起来,说道:“父亲在儿子面前抱怨一下没关系。这话千万别让母亲听见。否则父亲就完蛋了。”
颜宓哼了一声,“就算让你母亲听见,我也不会完蛋。”
颜均好笑地看着颜宓,“那父亲现在敢去见母亲,当着母亲的面抱怨她太啰嗦吗?”
颜宓被噎住,他狠狠地瞪了眼颜均,臭小子,真是反了天了。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何必拆穿。真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颜均却低头偷笑起来。
来行宫之前,颜均心怀忐忑,他拿捏不准父亲的态度,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和父亲交流。现在,颜均却很庆幸,有善解人意的父亲,简单的一句话就化解了父子之间的尴尬和陌生。
颜均如释重负,对于今天的谈话他更有信心了。
颜均望着颜宓,有些感慨,“父亲没有母亲保养得好。母亲一点都不见老,父亲却明显见老了。”
颜宓摸摸自己的鬓角,这些年身居海外,事事操心,能不见老吗?
颜宓对颜均说道:“你如今做了皇帝,你要操心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将来,你会比为父更早的衰老下去。”
颜均嗯了一声,对于未来他已经有所准备。
颜均说道:“多谢父亲提点。儿子不怕过早的衰老,儿子只怕不能建好大汉,不能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不能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颜宓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有太大的负担,也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搞的那些新政,为父已经看过,某些制度在海外还验证过。
不过海外人口太少,对你未必有参考意义。总体而言,你制定的新政很好,个别的需要改善,也是在将来执政过程中慢慢完善。
就如你母亲所说,世上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适合的制度。现在的新政,再过十年二十年,说不定就会变得不合时宜。
所以你一定要注意收集民间舆情,收集地方官员的信息,建立完善的立法制度,为将来打下坚实基础。”
颜均点头,“多谢父亲提点。儿子草拟了官员考核制度。其中就有一条,官员必须在县以下的衙门里锻炼两到三年,才能提拔,任何人不得例外。”
颜宓说道:“这样很好。以前朝堂上有太多人只知道纸上谈兵,对地方民情舆情半点不了解,想当然的制定政策。以至于朝廷的政策落实到地方上就变成了恶政。更严重的情况,政令出了乾清宫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你要吸取前朝的教训,建立完善的官员考核制度,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儿子听父亲的。儿子还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父亲。”颜均望着颜宓。
颜宓突然有种满足感,他笑了笑,“你说。能帮你的为父肯定不会推辞。”
颜均笑了起来,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的抛出来。颜宓拿出专业的态度,开始替颜均解惑。
父子二人以最恰当,最舒服的状态相处。父子关系没有因为彼此身份的改变而变得生疏,更没有敌视防备的情况发生。两父子一如既往,和天下千百万的父子一样,正常的和睦的相处。
若是宋安然见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欣慰。这才是父子之间正常的相处状态。
担心了这么久,宋安然总算能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宋安然和颜宓就能在京城多停留一段时间。等到颜均的新政上了正轨之后再离开。
颜宓颜均这对父子,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天。期间有因为观念不同发生争吵,也因为默契而大笑起来。
宋安然派人送了还几壶茶,又送了午饭,还有晚饭。
颜垚和颜筝知道父亲回来了,也赶到行宫。结果因为颜宓和颜均谈得太投入,两个人都没有和颜宓见面。两人干脆就赖在宋安然这里蹭吃蹭喝。
宋安然嫌他们聒噪,颜垚和颜筝却不为所动,势要在母亲这里多蹭几顿。就当是皇家报八卦他们的报酬。
宋安然啧啧两声,“瞧你们两个这点出息。老二,你要是不眠花宿柳,皇家报自然不会无事生非,胡乱撰写你的新闻。筝丫头,但凡你淑女一点,皇家报也会对你客客气气,天天在报纸上夸你。”
颜垚端着酒杯,浑身上下透着潇洒劲。毫不在意宋安然的数落。
颜筝则说道:“母亲,女儿注定做不了淑女,母亲就不要再用淑女的标准要求女儿。对了,女儿有件事情想和母亲说一声。
京城的青年才俊,我全都见了一面,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至于大哥军中的袍泽,一个个全都是大老粗,糙老爷们,女儿同样看不上。
女儿决定了,女儿要离开京城。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一定要去看看。说不定明年女儿就能给母亲带一个女婿回来。”
宋安然扶额,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的贴心小棉袄啊,你怎么比你哥哥还要野。再这么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颜垚嘲讽颜筝,“就你这副野蛮的样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出色的男人。”
颜筝故作呕吐状,“母亲,你看看二哥自恋的样子,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如果他不是我二哥,我真的想在他的脸上打一拳。”
颜垚赶紧离开颜筝。开玩笑,这张脸可是无往不利的利器,真要被颜筝这臭丫头打坏了,他找谁算账。
宋安然摆摆手,她不想和这两个死孩子闹腾。在海外十多年的时间,宋安然早就见识过这两个死孩子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凶残了。
宋安然狠狠瞪了眼颜垚,又瞪了眼颜筝。
颜垚和颜筝都觉着自己好无辜,又被母亲嫌弃了。
宋安然再次扶额,再次感到生无可恋。她生了三个孩子,只有老大颜均是按照正常的轨迹成长。老二和三丫头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一个个都不务正业。
宋安然却不知道,在外人眼里,颜均也没有按照正常的轨迹成长。正常成长的孩子,谁会十岁不到就进军营历练?谁会十岁出头就上战场拼杀?谁会在十多岁的时候继承国公爵位?谁会在弱冠之年发动兵变,手握几万重兵?
颜均不满三十岁就当了皇帝。看看颜均的人生,那能是正常孩子成长轨迹吗?也就只有宋安然当局者迷,才会认为颜均是按照正常的轨迹成长长大的。
其实在外人看来,反倒是颜垚和颜筝更正常一点。
至少不会让人受太大打击。颜均太强了,同龄的,比他大的,统统都不如他,更别提比他小的。颜均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普通人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可比性。就算是豪门贵公子站在颜均面前,也会被颜均秒成渣渣。
还是颜垚颜筝正常一点,不会将人打击得连自尊心都没有。偶尔还能在两人面前找到一点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