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摇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只是习惯将资料收集起来,装订成册。以前没人来问我了解家里的情况。今儿四弟来了,我这份资料正好派上了用场。四弟拿回去吧,慢慢看,府中的情况到时候你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颜定的手按在资料上面,但是他没有急着拿这些资料离开。
颜定郑重地问道:“大嫂,我们国公府是不是有危险?”
宋安然面色平静地说道:“就算有危险,也牵连不到你的头上。你没出仕,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上面的人不可能追究你。”
颜定目光坚定地看着宋安然,“大嫂,我也是国公府的一员,我也姓颜。”
“我知道你姓颜。可有的事情,你的确帮不上忙。”
宋安然的话一点都不含蓄,甚至有点残忍。可是宋安然就是这么说了。这个时候,没必要虚情假意,真实就是最诚恳的态度。
颜定涨红了脸,鼻翼微微开合,显得十分的激动。
颜定神色有些恼怒地问道:“大嫂是在嫌弃我是废人吗?”
宋安然目光锐利地盯着颜定,气势强硬的压制颜定。
颜定有些惊讶,不过颜定不会退让。他要在气势上打败宋安然,就算不能打败,也要保持势均力敌。
两个人对峙,拼的就是气势。
宋安然笑了笑,突然收敛了气势,微笑面对颜定。
颜定松了一口气,他差一点就扛不住了。
宋安然将茶杯放在颜定的手边,“四弟喝茶。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没必要动气。”
颜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也不想和大嫂动气。但是大嫂的话,分明是在嫌弃我是个废人。既然被人嫌弃,我自然要争一争。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宋安然含笑听完颜定的话,然后说道:“四弟误会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嫌弃过你。我说的是实话,而非嫌弃。家里的事情,等四弟看了资料后,就会明白你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颜定脸色涨红,显得很愤怒。
宋安然却不为所动。
宋安然冷静地说道:“颜宓和阳哥儿现在都在苗疆战场上,这仗肯定会打完的,也肯定会打赢。只是等仗打完后,我们国公府又该何去何从?
再说家里的产业,几条商路最近几年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到了瓶颈期。接下来要么再进一步,要么就是守着这点家当过一辈子。
具体要怎么做,还要仔细斟酌一番。至于家里的事情,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老太太的身体。四弟不是大夫,也不是女眷,你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宋安然的话说完,颜定的脸色变了又变。
宋安然还真不是嫌弃他,而是实事求是地在说一个事实。
颜定抹了一把脸,“在大嫂眼里,我是不是很无用?”
“没有。”宋安然摇头说道。
见颜定不相信,宋安然接着说道:“你自小受伤受苦,错失了童年少年,错失了学业和前程。后又遭受了非一般的折磨,才勉强恢复了容貌和双腿。
你已经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你现在理应享受生活。四弟,世上的事情是做不完的。好在外面有颜宓,家里有我,四弟无需操心。
如果有一天,我们国公真的遭逢大难,届时四弟就是国公府的希望。血脉传承,家族振兴的重担全都压到四弟的肩膀上,也不知四弟能不能承受得住。”
“真有这么严重?”
颜定不在乎重担不重担,颜定只在乎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国公府真的不安全了吗?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说道:“尽管四弟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想你多少也该听说过有关于陛下的传闻。”
颜定点头,元康帝的传闻他当然听说过。
宋安然压低声音,对颜定说道:“陛下一直想收拢四大国公府的兵权。最开始是吴国公府。趁着容玉‘过世’的机会,陛下全力打压吴国公府。
好在吴国公府顶住了压力,没让陛下得逞。自那以后,陛下消停了好些年。后来秦家的事情,你也该知道。秦家被贬斥,军权被陛下收拢。
如今还剩下我们三大国公府。吴国公府后继无人,情况堪忧。定国公府本就是外戚,迟早会站到陛下那边。最后就是我们晋国公府。
颜宓领兵在外几年,四弟,你仔细想一想,等颜宓回京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颜定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解甲归田,被御史弹劾,进而被下诏狱。运气好,丢爵位保性命。运气不好,爵位丢了,家也被抄了,人也没了。”
宋安然点点头,“四弟,你说我们国公府的情况危险吗?”
颜定皱眉,这么看起来国公府的情况的确很危险。
宋安然继续说道:“现在谁都没办法,无论是陛下还是颜宓。大家都在等,等待一个契机。四弟,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你只要记住,国公府真到了那一天,你就要挑起国公府这个重担。”
颜定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安然,“大嫂和大哥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吗?”
宋安然抿唇一笑,“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我和颜宓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四弟,你也不用太忧心,你担心的事情未必会发生。真要发生了,我们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颜定握紧拳头,他得承认宋安然说的话,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颜定咬咬牙,说道:“大嫂如果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力量虽然微博,但我也是颜家一份子。而且我绝对忠心,绝对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宋安然笑道:“四弟言重了。现在我手头上的事情,暂时没有需要四弟帮忙的。四弟回去先将这些资料看完,将来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开口。另外,今天我们的谈话,我希望四弟能够保密。四弟妹那里也要守口如瓶。”
颜定点头答应下来,“大嫂放心,我有分寸,我肯定会守口如瓶。”
打发了颜定,宋安然偷偷松了一口气。
处理完内务后,宋安然回到遥光阁。垚哥儿和筝丫头围着宋安然,两个孩子都很贪玩,正玩的不亦乐乎。
白一从外面进来,给宋安然带来一封信。
信件是韩术写的。
这些年韩术在承郡王府当差,遵守承诺,果然给宋安然送了许多消息。关于承郡王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
宋安然见信件是韩术送来的,以为承郡王又搞出什么事情来。结果打开信件一看,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韩术写信过来,是请宋安然帮忙,帮他调离承郡王府。
承郡王受伤破相,手臂留下残疾,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这一两年下来,承郡王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让人没办法留在他身边办事。
再说承郡王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也就意味着继续留在承郡王身边,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与其留在王府,天天忍受承郡王的坏脾气,不如趁早离开,另谋出路。
韩术指望不上沈家,只能指望宋安然。希望宋安然能够帮帮他。
宋安然看完信件,皱起眉头。
在旁人看来,承郡王已经没有了价值,可是在宋安然眼中,承郡王还能榨出最后一点价值。
奈何韩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已经没有心思继续留在王府当差。
据白一所说,韩术请了长假,已经有十天没去王府当差。
宋安然嘲讽一笑,“看来韩表哥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
白一问道:“夫人要回绝他吗?”
宋安然摇摇头,“此事我要好好想想。”
韩术有用,宋安然不想放弃。承郡王也还能榨出最后一点价值。不过看韩术这个决心,他是不肯再即系留在承郡王府。
宋安然左思右想,最后确定了方案。
宋安然对白一说道:“你去告诉韩术,让他稍安勿躁。你替我问他,想不想去平郡王府当差?”
韩术做了王府属官,等于远离了朝堂。想回六部当差,不是不可以,而是没有意义。就算他回到六部当差,也升不了官,白白浪费了这些年的努力。
白一听到宋安然要将韩术安排到平郡王府,吃了一惊。
白一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这样做能成吗?平郡王会要韩大人?”
宋安然笑了笑,说道:“平郡王当然不会要。但是经过我的推荐,平郡王肯定会收下韩术。”
白一不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宋安然也没打算详说。
白一领命,去见韩术,传达宋安然的意思。
韩术听说有机会去平郡王府当差,当即答应下来。虽说还是没有脱离王府这个系统,好歹是脱离了承郡王府。
而且平郡王身为嫡子,将来也有可能登上皇位。要是平郡王登上了皇位,作为王府属官的韩术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韩术有点担心,宋安然真的有办法将他弄到平郡王府当差吗?
白一面无表情地对韩术说道:“我家夫人说有办法,那就肯定有办法。韩大人只需耐心等消息。现在是腊月,年底之前没有消息,就要等到来年二月。希望韩大人对我家夫人多点耐心。”
韩术说道:“我明白。像这种事情肯定急不得。”
白一离开。韩是耐心等待宋安然的消息。
宋安然同平郡王一直有合作,但是两人来往很少。主要是宋安然不乐意见到平郡王。平郡王问题特多,明明身边有谋士,偏偏舍近求远,总是来问她。
宋安然不想和平郡王牵扯过深,自然不想和平郡王见面。
这次为了韩术的事情,宋安然同样不打算和平郡王私下里见面。宋安然只是让白一带了一封信给平郡王。不管平郡王同不同意,反正宋安然不着急。
平郡王现在不同意,将来宋安然也有办法逼着平郡王同意。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宋安然暂时将韩术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今年老太太缠绵病榻,国公府过年的气氛不浓。不过宋安然还是照例准备了过年所需要的物件。
颜老太太一天天的熬日子,总认为自己熬不过去,快要死了。而且每天见了人,都要说一句,“我快要死了。”
大家听多了,有人当真,有人麻木。
都以为颜老太太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可是谁又想到,熬着熬着,就到了大年三十。等过了子时,颜老太太就熬过了一年。
下人们扶着颜老太太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