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治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对宋安然说道:“李镇抚使说,前天晚上,锦衣卫指挥使江忠突然进宫,将近一个时辰才从宫里面出来。然后今天的早朝就出了事,陛下对太子殿下厉声呵斥,还差一点杀了太子殿下。”
“你也知道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宋安然问道。
张治点点头,“如今这件事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偏偏在个时候,李镇抚使让小的带话给姑娘,小的就觉着有些不同寻常。
姑娘,李镇抚使的意思,是不是在提醒我们,这一切全是江忠做的,因为江忠在陛下耳边告状,才害得太子殿下差点被杀。”
宋安然微蹙眉头,对张治说道:“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江忠做的,我们都要将这件事情按在江忠的头上,让江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让文官集团对江忠恨之入骨,群起而攻之。”
“姑娘的意思,是让小的散布不利于江忠的谣言?”
“正是。”宋安然挑眉一笑,又继续说道:
“今日在金銮殿上,陛下差点杀了太子殿下,文臣们惊怒交加。他们的怒火,必须有个发泄的对象。
还有谁比江忠更合适?一个阴险下作的小人,一个无中生有的告密者,没有人比江忠更合适承受文臣们的怒火。
我们只需要点燃第一把火,之后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再去操心,那些愤怒的文臣们就能将江忠撕碎。”
张治一脸佩服,“姑娘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安排。那李镇抚使那里,要不要回复他一声。”
宋安然浅浅一笑,“李大人身为官场老油条,最会看风向。不用我们提醒,他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你只要办好我交代的事情,就算立了一功。”
“小的遵命!”
张治领命而去。
宋安然则迫切的想要见到颜宓,想要问一声颜宓,今日金銮殿上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设计的。颜宓又是怎么联系上江忠,怎么说服江忠去告状。
宋安然心头有太多的疑问。
与此同时,颜宓正坐在通天观的净房内,同闻先生对弈,顺便讲述一个二十年前发生在京城某个破庙内的传奇故事。
闻先生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颜宓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完故事,颜宓躬身问了一句,“闻先生,小子的故事好听吗?”
闻先生呵呵一笑,“没有今天发生在金銮殿上的故事好听。”
“可是两件事都同样精彩。”颜宓手持黑子,落下一子。
然后颜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遗憾,今日不能亲自前往金銮殿,亲眼见证陛下发狂的模样。更遗憾,不能亲眼见证,陛下见到秦裴真面目的模样。我想那一点很精彩。”
闻先生丢下棋子,盯着颜宓,“二十年前的事情,你盯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颜宓笑了,笑的得意又张狂,“当然有意义。意义之一,不见外人的闻先生终于肯见我。意义之二,我不喜欢秘密,我喜欢让秘密大白于天下。”
闻先生冷哼一声:“颜家小子,你可真够猖狂的。比起老夫当年,不遑多让。”
颜宓挑眉一笑,说道:“多谢闻先生夸奖!比起闻先生的赞扬,我更喜欢听二十年前的故事。
比如,那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当时还在造反的陛下,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大营,不顾危险,出现在破庙里。
比如,当年的镇国公夫人吕氏,为什么会偷偷离开京城,在同一天出现在破庙附近。
比如镇国公,当年泰宁帝令他守卫城墙,他究竟在暗中藏了多少私心,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人命。泰宁帝的死,和镇国公有关系吗?”
“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镇国公本人,问老夫没用。老夫什么都不知道。”闻先生板着脸,对颜宓很厌恶。
颜宓笑了笑,“我可以确定镇国公也不知道,当年在破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真相的人,除了陛下和已经出家的吕氏,也就是袭月庵的静心师太之外,就只剩下闻先生。
据我所知,在那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闻先生曾亲自陪着陛下前往破庙。
你们前往破庙,究竟所为何事?同京城城破有没有关系,同泰宁帝的死有没有关系?闻先生好歹也该透露一点点。”
闻先生笑了笑,盯颜宓,“老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老夫只想提醒你,年轻人有好奇心可以理解,但是好奇心太大,只会害人害己。
而且你追究当年的事情,极有可能引来陛下的关注。到时候就算晋国公权倾朝野,也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
颜宓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说道:“多谢闻先生关心,我的安危我自己会留意。今日这番话我只对闻先生说,只要闻先生不告诉陛下,我想陛下是不会知道我在追查当年的事情。
另外,我听人说,今日在金銮殿上,秦裴露出真容,原本还在发疯发狂的陛下瞬间就冷静下来。
我实在是好奇,秦裴那张脸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一个陷入癫狂状态的男人恢复冷静。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最合理,那就是秦裴长了一张和某个人很像的脸。而这位神秘的某个人,一定是陛下熟悉的人,牵挂的人。否则,区区一张脸,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于是我就更加的好奇秦裴,好奇镇国公,好奇袭月庵的静心师太,好奇二十年前发生在破庙里的真相。闻先生,你猜猜,秦裴会不会是陛下的血脉?”
闻先生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颜家小子,你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兜了这么多的圈子,就是想知道秦裴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儿子。那老夫就直言相告,他不是陛下的儿子。”
颜宓脸色蓦地一沉,“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反正老夫已经给了你答案,以后你就不要再来烦老夫。再敢上门,老夫将他腿打断。”
颜宓轻蔑一笑,“就凭你那几个三脚猫的侍卫,那是妄想。”
闻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颜宓,“颜家小子,做人不要太猖狂。还有,老夫其实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要追查秦裴的身世。
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子,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你说他不是镇国公的儿子,谁会信你?”
颜宓冷着一张脸,说道:“我自己信自己就行了,用不着别人相信。反倒是闻先生,说秦裴不是陛下的儿子,那又如何解释今日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陛下见了秦裴的真面目,整个人就冷静下来。若是这里面没有蹊跷,我颜宓将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闻先生撩了撩眼皮子,轻飘飘地瞥了眼颜宓,然后说道:“果然是年轻气盛。你的问题,老夫已经回答,你请回吧。”
颜宓却笑了起来,笑得如狐狸一般。“闻先生说秦裴不是陛下的儿子,他也不是镇国公的儿子。那秦裴会是谁的儿子?看来这个问题,只能问静心师太本人,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闻先生没有理会颜宓,他闭目养神,犹如老僧入定。
颜宓等了一会,见闻先生真的打算不再理会他,颜宓顿时无声冷笑。起身,说道:“闻先生,下一次我会带着正确的答案来见你。希望那时候你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告辞!”
颜宓离去,闻先生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光芒闪烁。
他看着棋盘上还没下完的棋局,低声感叹道:“人心乱了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玉漱仙姑被人悄悄接到宫里,来到东暖阁,开解永和帝。
宋子期从东宫出来,趁着宫门还没关闭,急急忙忙地赶到东暖阁面见永和帝。
东暖阁内,玉漱陪在永和帝身边。永和帝紧紧地握住玉漱的手,表情变幻莫测。
玉漱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
还是永和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见过秦裴的真面目,对不对?你们全都知道,唯独瞒着朕,”
“陛下息怒!”玉漱的声音柔柔的。
“朕不怒,朕只是失望。你们一个个全都瞒着朕,你们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全都将朕当做了杀人魔王。玉漱,朕命令你说出真相,秦裴究竟是谁的儿子?”
玉漱缓缓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永和帝大怒,一下子甩开玉漱的手,“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朕?秦裴那张脸,像极了太宗皇帝年轻时候的模样,秦裴和太宗皇帝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玉漱,你不告诉朕,你以为朕就查不出真相吗?宫里还有太宗时候的老人,镇国公府肯定也有知情的人,朕一个一个的问,朕就不信问不出真相。等到朕查出真相,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们。”
玉漱猛地抓住永和帝的手,“陛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太宗离世那年,我还不到两岁,我又如何知道太宗皇帝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
而且静心师太从来不说当年的事情,我问了她一次,她就整整一年没理会我。之后我就不敢问了。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不知道秦裴的身世。”
永和帝咬牙切齿,“朕一定会查出真相。”
转眼永和帝又一脸愧疚地握住玉漱的手,“刚才是朕太冲动,你有没有受伤。你放心,以后朕一定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玉漱,你住进宫里来,好不好?
朕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朕的身边离不开你。你不在宫里的日子,朕一发怒,就想杀人。只有你陪在朕的身边,朕才能平静下来。”
玉漱缓缓摇头,“陛下,我们早就说好的。你答应过我不会逼我。”
“是,朕是答应过你,朕肯定不会逼你。可是朕一天天老去,你要让朕等到何年何月?朕还等着册封你做皇后。”
玉漱微微低头,“陛下,你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我对不起姐姐,我……伤了姐姐的心,我不想再占有姐姐的一切。陛下,求你不要逼我!”
玉漱泪眼汪汪的望着永和帝,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永和帝既心动又心疼。
尤其是当玉漱提起原配皇后大周氏的时候,永和帝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一万点的攻击。
他放开玉漱的手,说道:“好,朕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
“谢谢陛下!陛下对我真好。”玉漱含泪一笑,犹如百花绽放。永和帝心头的不满和愤怒,瞬间就被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