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通天观,宋安然就开始安排差事。
洗笔做事稳妥,于是宋安然让洗笔拿着她的手信去船上见张治和洗墨。一旦大粮商们逼上门,就开始烧粮。
一船一船的烧,她就不信那些大粮商还能坐得住。
从烧粮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得出,闻先生这种人老成精的人物,比她狠多了。
她只敢断粮,逼到绝路上,才敢下令将粮食沉海。
可是闻先生,在有绝对胜算的情况下,直接要求烧粮,当着粮商们的面烧粮。此举足以震慑所有粮商,逼得粮商们不得不将背后的靠山请出来。
时间紧迫,洗笔拿到手信后,就出发去见张治洗墨。
宋安然则留在京城里,开始筹措银钱。
宋家那十万两现银,在喜秋手上,她得先让白一去见喜秋。另外二十万两,一部分是世宝斋的货款,一部分是存在通宝钱庄用来周转的银钱,另外四海商行之前卖了一船的粮食,也能凑一点。剩下的,就只能动用备用金。
宋安然吩咐洗笔,按照她的安排去拿银子。至于宋安然本人,则坐镇京城,随时留意大粮商们的举动。
洗笔和白一先后离开,宋安然也准备启程离开。
此时,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最后就在宋安然身边停下。
为首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少年郎有着被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肌肤,一身劲装紧紧地包裹着结实的身体。少年年龄不大,双眼却满是煞气。
少年郎居高临下的盯着宋安然,目光很是锐利。
他开口就问道:“你姓宋?刚从通天观出来?”
宋安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不过只需看少年郎胯下,全身没有杂色毛发的纯白骏马,就知道少年郎的来历不简单。
宋安然客气地说道:“是,我姓宋。刚从通天观出来。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只想问你,闻先生有没有见你?”
宋安然一边揣测对方的身份,一边说道:“闻先生见了我。”
“为什么闻先生肯见你,却不看见我?”少年公子一脸的不满,对宋安然全是嫉妒羡慕恨。
宋安然心头发笑,面上却很严肃,“因为闻先生多年之前,曾欠了我家长辈一个人情。我用这个人情,换了这次见面。”
少年公子大皱眉头。望着通天观的大门,一副想发脾气,却又不敢发出来的样子。
“你是不是求闻先生帮忙。闻先生有答应你吗?”
“我不知道。”宋安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又不是傻的。”少年公子很大的火气。
宋安然说道:“闻先生嫌我愚钝,就将我赶了出来。至于所求之事,我的确不知道闻先生会不会答应帮忙。总之,我要走了。这位公子,你请自便。”
宋安然坐上马车,少年公子没有阻拦。
少年公子望着通天观大门,一脸郁闷。他是没胆子去闯通天观大门。真敢这么做,父王和皇爷爷都不会饶了他。
侍卫们小声提醒,“公子,该回去了。王妃还在府里等着公子。”
并没有走远的宋安然,顺耳听到了王妃两个字。心头一惊,她的猜测应该是没错,这位少年公子的确出身于某个王府。
少年公子甩了甩马鞭,“我再待一会。母妃那里会体谅我,父王也会理解我。”
“王爷这些天脾气不太好,公子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侍卫再次提醒。
少年公子一脸烦闷,“我知道分寸,你们不用催我。”
这位少年公子正是那位曾经看中紫玉葡萄的韩王府小公子,萧诺。
萧诺回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突然一拉缰绳,打马追了上去。
听到靠近的马蹄声,宋安然就心道不好。她这是招了王府公子的嫉妒啊。
马车被拦住。宋安然打开车门朝萧诺看去,“公子拦着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你是宋家嫡女,你父亲是左副都御使,前两天才被关进诏狱。你找闻先生,是为了救你父亲吧。”
“正是。”
萧诺问道,“你说闻先生将你赶了出来,我怎么没见你慌张。你是不是在撒谎?”
宋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诺,“是不是我痛哭流涕,就能公子相信我说的话?”
“我……”
萧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结果就愣住了。
因为宋安然突然哭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眼中满是痛苦,伤心,绝望!
宋安让仰着头,眼泪就挂在脸颊上。她望着萧诺,“公子以为我真的不慌吗?宋家都快完了,我岂能不慌。我之所以在公子面前那样镇定,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人看轻,不想丢脸。就算宋家注定要完蛋,我也会坚持到最后。”
宋安然拿出手绢,轻轻擦拭脸颊,“让公子见笑了。这几天我实在是……一时忍不住,竟然当着公子的面哭了出来。”
萧诺觉着自己罪大恶极,竟然去逼迫一个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小姑娘,“是我误会你了。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希望你父亲能平安无事。”
“多谢公子!公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宋安然双目含泪,关上车门。
骑在马上的萧诺,还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哭声从马车里传出来。心道,宋安然一定很伤心。
马车里面,宋安然一边发出哭声,一边无声冷笑。
亏得她演技好,总算将人给哄住了。
……
这一天下午,海边港口,烧起了一把大火。当着那些大粮商的面,张治冷着脸,命人将几万斤的粮食丢入火堆中。
火光冲天,映照着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的面目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大粮商们张大了嘴巴,望着冲天火光,只会说:“疯了,疯了……”
张治冷哼一声,这还不叫疯。见大粮商们还不表态,张治再次下令,“继续!将那些粮食全部丢入火堆里。”
伙计们得令,扛起大包,又是上万斤的粮食被丢入火堆里。火焰越发高涨,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可是大粮商们还是没有开口阻拦。
张治清楚,这是一场心理博弈。就看谁先崩溃。
先崩溃的人,必然成为输家。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傲商场。
张治心头发狠,一挥手,一整船的粮食全部丢入火海中,焚烧殆尽。
张治又命第二艘船开仓。
当第二船一半的粮食被投入火海后,大粮商们终于绷不住了。
他们高喊着,“住手,快住手!有话好商量,何至于如此!”
“凡事都可以商量,怎么可以烧粮啊!这可怎么得了!”
“就是!那可是粮食啊。将这么多粮食全都烧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张治冷笑一声,宋安然不怕天打雷劈,宋家其他人也不怕天打雷劈,至于他更不怕天打雷劈。
就如宋安然所说,宋家都快完蛋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些粮食凭什么又要落入那些贪婪的粮商手里面。
张治对身边的人下令,“烧,继续烧。”
“不能再烧了!”
大粮商们见张治不为所动,个个都怕了。要是他们供应不上粮食,造成京城动乱,不用官府出面,上面的靠山就会先撕碎他们。所以这些粮食不能再烧了。
大粮商们激动地冲到张治面前,“不能烧了,再烧下去大家都得完蛋。你说吧,到底什么条件才肯罢手?只要你开口,我们全部答应你。”
张治笑了,可惜宋安然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大戏。
当天傍晚,无数快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城。无数人在高官显贵之间穿梭。
朝堂中分量最重的几个人坐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博弈,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替宋子期说话,设法将宋子期救出来。
同时,宋安然手中捏着三十万两的银票,甩了甩,瞬间就将偷偷赶回来的喜秋吓了个半死。
“姑娘好歹小心点。这可不是草纸,这可是钱,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钱。”
宋安然笑了起来,她将三十万两银票放入桃木匣子里。
白一则死死地盯着那桃木匣子,生怕一眨眼就有个闪失,三十万两银票不翼而飞。总之,白一和喜秋都紧张得快要死了,唯有宋安然神情悠闲,露出数天来最轻松的笑容。
“我知道这是钱。这里面有二十万两是我私人的,我肯定不会大意。白一,喜秋,你们二人轮流值夜。明日一早,就随我去见闻先生。”
“奴婢遵命。”
这天晚上,宋安然依旧歇息在置业坊的宅子里。她睡得很安稳,整夜都没醒来过。
一大早起来,宋安然神清气爽。
喜秋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白一也显得很疲惫。
显然这两人昨晚都没睡,估计是盯着那桃木匣子看了一整晚。
用过早饭,收拾妥当,宋安然带着三十万两出门去通天观。
再次来到通天观,这一回很顺利的就进入了通天观。
依旧是在昨天那个静室,宋安然见到了闻先生。将桃木匣子递上,“请先生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