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吻着他的额头:“能成为你以后生活的一点回忆,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孟留狠狠地反咬住他的唇:“你是个骗子!是你说要和我一生一世直到死亡,现在又是你要把我推走!我不会走的,你做梦!”
兰德尔轻轻一叹:“我有无数种办法送你离开,而不至于让你发觉。”
孟留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兰德尔笑了笑:“我就是这样一个独断专行的虫,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孟留搂紧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声音无比嘶哑:“不,不要……求你,求你……再给我两个月时间好吗?我们不一定就非得是这种结局,好吗,兰德尔?这次留给我选择好吗?”
兰德尔湖蓝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又叹了叹:“只有两个月?”
孟留很快点头:“只有两个月!”
兰德尔垂下眼帘,散落的长发随着略带湿气的山风吹起。
他轻轻说:“抱我去床上好吗,雄主?”
孟留沉默了一下,将他拦腰抱起,走进了屋内。
檐下的风铃被山风吹拂过,撞起清脆的铃铛响。
只有两个月时间。
因此,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尤其珍贵。
兰德尔每日保持着轻松的笑容,孟留也配合着快乐,就好像他们回到了很久以前,刚刚结婚时无忧无虑只有他俩的小日子。
他们在开满百合花的山坡上野餐。他们走过这颗小行星的土地,走过鲜草地、田野与森林。有机器虫在田埂上忙碌着,这颗行星上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虫。
孟留很快发现,这颗甚至未被命名的偏远小行星四季如春,尤其适合百合花生长。除了那个开满百合的山坡,这颗行星所到之处几乎皆有大片盛开的百合原野。
兰德尔说这是他很久以前远征时发现的小行星。他发现这里的气候尤其适合百合生长,便将机器虫送来,花了好几年时间将这里开垦成开满百合的星球。
原来兰德尔送的不止是一山坡,而是一整颗星球的百合花。
孟留问他:“那为什么你之前一直不送给我?”
兰德尔一怔,用眼睛笑了笑:“本来要送的,正好遇上我受伤无法生育那事,后面更多杂七杂八的事烦着,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颗小行星。要不是最后忽然想起,那我现在连带你躲哪儿都不知道。”
孟留默了默,很快一笑:“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这个话题很快被岔过,兰德尔悠悠伸了个懒腰,微笑道:“幕天席地,好地方。”
孟留眼神里略带疑惑:“幕天席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兰德尔就带着他滚进了鲜花盛开的草地上。孟留在猝不及防被带进去时,下意识将虫搂紧护在怀中,他不禁有点恼:“你怎么老是突然一下,受伤了怎么办?”
兰德尔坐在他腿上,眯起眼笑了:“生活不就该时时刻刻充满惊喜吗?”
孟留嘟囔:“你这是惊吓。”
他头上沾满了草梗,兰德尔也不遑多让。二虫对视一会儿,都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说我是小孩儿,”孟留说,“你才是小孩儿。”
兰德尔说:“但我还是大你七岁,叫你小孩儿你就得应。”
闻言孟留眼眸微暗,又一个翻身将兰德尔彻底压在身下。
说他是小孩儿,那作为小孩儿脾气任性一点又怎么了?
花丛里,细碎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传出,孟留任性地直逼得虫不断地叫着雄主,声音都要哑了才肯放过,最后拥着他沉沉睡去。
……
很久以后,脚边忽然有东西不停撞过来。
孟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见自己还睡在草地上,脚边有只机器虫或许是把他当成了垃圾,不断轻轻撞着他脚边。
孟留的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捞,却是空荡荡的。
孟留的心也彻底空了下去。
他向身旁一看。
兰德尔,不见了。
孟留疯了一般到处找他。
以前觉得这颗行星很小,现在却恨它为什么这么大——这么大,大到连一个活虫都找不到。
他顺着记忆里的路走了半天,才找回山坡边的别墅。孟留寄希望于兰德尔回了这儿等他,可打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找不到虫。
他只在二楼的床头柜上找到了一张压着的小纸条。
上面是兰德尔优雅却肆意的字体。
[我替你回首都星。——兰德尔.切里克斯。]
孟留眼前一黑,险些直接瘫软倒地。
他好不容易扶着床畔坐下,撑着额头闭上眼缓神。上午的轻松愉悦好像还在眼前,睁开眼身边却空无一虫,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孟留咬牙,泄愤般将拳头砸在床上。
兰德尔疯了吗?!
自己回去没事,但兰德尔回去会怎样?!
他不是下地狱,他是回去受活地狱!他真是胆子够大的——大到都顶了天了!
外面的檐下传来风铃被风撞开的响声。
这突然提醒了孟留。他打开阳台的门,捏着手中的纸条,疯了般奔向山坡上。
以前好走的路到现在反倒不好走了。他腿脚无力,止不住的发软害怕,就好像走在沙滩的淤泥上,每走一步都深陷其中。他好像走在一场噩梦里一样,全身如何也使不出劲。
兰德尔走了多久了,他追得上吗?他追得到吗?
兰德尔回去后会怎样?审判?监/禁?流放——还是极刑?!
孟留跌倒在了即将爬上顶坡的位置。纸条被风吹起,向空荡荡的天上飘去。
孟留又咬牙爬起——不会的!不会的!之前新闻里那些虫都顶多只是判了流放和终身监/禁,兰德尔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他翻过又一个山坡,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型空港。可惜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实际情况,孟留狂奔了下去,一不小心绊倒自己,跌跌撞撞,几乎是半奔半滚地下了山坡。
他膝盖和手腕都磨出了擦伤,但孟留连身上是否受了伤都已经察觉不到,他只是疯了般朝空港的位置奔去。
夕阳从远处的地平线投下金灿的余晖。
空港建筑在背后广阔的夕阳映衬下,如此渺小。
那个独自坐在建筑前的身影,与之相比更为渺小。渺小得仿佛只要起了一阵风沙,便能将他无情地彻底掩埋。
孟留一边向他奔去,一边眼泪没用地扑簌簌地流。
他发觉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爱的这个虫原来和所有普通虫一样,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兰德尔在夕阳下眯起眼,看着那只又红了眼眶的黑发雄虫向他奔来。
等他到自己面前时,兰德尔仰起头笑着说:“你来了。我本来想走却又突然反悔,便一直在这等你,已经很久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可孟留只是一边无声地泪流满面,一边抱住兰德尔,将他脆弱的渺小的、该用后半辈子小心呵护的所爱拥入怀中,轻轻说: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兰德尔将头埋进他怀里,压低声音说:“我得回去——有太多太多原因了。无论帝国法律如何审判我,我都得回去。那些为我做事的虫得到了报应,而我这个主犯,如何能独身事外?”
“我这种虫,只有两种结局——下地狱,或者回去等待宣判。”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我曾经做过的,或者打算做却没有成功的事。那些都是我无法抹消的罪恶。但对不起,我只对不起你,雄主。”
孟留吊了整整四个月的心,忽然在那一刻落了地。
兰德尔终于愿意如实告知他心中所想,也愿意让他参与到这份已经注定结局的未来中。
他捧起兰德尔的脸,摸到了他脸上的湿润。这次轮到孟留弯起眼角笑了:“我陪你,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我都陪你。”
他一点点抹去兰德尔眼角的湿润,格外温柔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兰德尔,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虫,值得我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哪怕是下地狱。”
兰德尔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孟留也紧紧盯着他。
过了很久,久到几分钟,又或许久到许多年——他们终于和解在了彼此的眼中。
兰德尔弯起眼,无奈地说:“真拿你没办法,雄主。”
他牵起他的手,站起身:“我们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