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起装糊涂

那毕竟是曾经执掌朝政的暮国太后,皇上的母亲,即便有什么阴私,按理也会想办法遮掩才对,怎么就这么坦白了?

莫非是因为那些流言,太后的所作所为早就被暴露的一干二净,即便皇上想要遮掩也无济于事,干脆直白承认?

伏荏染有些茫然,此事可不仅关乎着太后自身,还关系着整个皇家的颜面。

皇上这番举动到底是何用意?

“为什么?”

伏荏染脸上三分惊讶七分探究的开口问道。

皇上知道她并非不知原因,而是故意想听他回答。

皇上专注的望着她,眼底晃动着一丝令人动容的悲哀,他的悲哀是真实的。

“我知道你是太宰的女儿,太后对太宰有恨,也就连带着迁怒于你。如今整个圣殿不惜牵涉朝堂,以各国使臣的身份向我暮国施压,讨伐母后,我……便是想护也护不住了。”

伏荏染看着皇上写满难堪的脸,突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个弱国的无奈和心酸。

即便是一国至尊的皇上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圣殿做了什么?”伏荏染又问。

皇上眉心拧着疙瘩,抬眼看他,像是在揣测她是否真的不知三国使臣觐见所言之事。

他沉吟片刻,还是将那日接见三位使臣所发生的事告知了伏荏染。

三国使臣以胡娙娥所书的调查问卷为威胁,要求彻查冯连带兵擅闯桃花春庄之事,抓出幕后主使太后,并且为了安抚三国怒火,答应三国的过分条件。

伏荏染既感慨皇上对她的信任,竟然朝政大事毫无隐瞒地告知她,甚至丢弃了君王的傲气,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同时又有些左右为难,圣殿这番胁迫举动未尝没有替她报仇的成分在。

她狐疑道,“胡娙娥不过后宫妃嫔,她的胡言乱语如何能代表暮国,甚至代表陛下。未免有借题发挥的嫌疑。“

“他们就是借题发挥。”

皇上恨恨地道,伏荏染甚至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我何尝不知那见都不曾见过的调查问卷不过是他们威胁的借口罢了。圣殿从不参与朝堂政事,但此次派来的三人皆是以各国使臣身份持国书而来,可见他们讨伐太后的决心。他们既能代表各国皇上来谈判,也能说服各国皇上一同讨伐我暮国。暮国谁也得罪不起,再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莫说同时与三个国家为敌,便是连那专会蛊惑民心的江湖组织都不敢得罪。

世上再没比他更憋屈的皇上了。

伏荏染趴在床上回想着与皇上的对话,她早就猜测圣殿突然派使臣前来定然有什么重要的目的,只是她没想到箭头会齐齐指向太后。

圣殿与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才会抓着机会就下足本钱把太后往死里踩。

不过不管圣殿与太后有什么恩怨,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算是有共同的敌人。

只是可怜了皇上,不仅要背负舍弃于他有大恩的母亲的不孝罪名和愧疚,一国至尊还被这般威胁,何其屈辱。

这便是弱国的无奈和窘迫,在强大的国家面前只能伏低做小。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想着事,房门被推响,田广丰端着一碗飘散着香气的馎饦进来,笑盈盈地道,“主子,这是小人亲手做的馎饦,您吃点吧?方才那一桌子菜您都没怎么动。”

伏荏染趴着没动,下巴搁在手背上,偏转视线望向他,久久不说话。

田广丰被看得心里发毛,僵硬地扯了扯脸皮笑道,“小人哪儿有不妥吗,主子一直盯着小人看?”

说着还将自己从上到小打量着一遍,并无不妥啊。

伏荏染吐出一口气,将头转向床里,贴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你去院外伺候吧,屋里的事有佩芸嬷嬷,你不必近前。”

田广丰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子,小人哪儿做错了您告诉我,我一定改,求您别把小人赶走。小人知道自己笨,比不上弗谖侍卫武功高强,比不上芙颜稳重,也不及月牙心灵手巧讨您欢心,只要您说,小人一定努力学。现在弗谖侍卫、月牙、芙颜都不在您身边,围场里只有小人一个熟悉的人,小人不想离开您身边。”

伏荏染不想听他嚎叫,蹙起眉头准备喝住他,田广丰还在哀哀戚戚的喋喋不休。

“太后对您包藏祸心,您身边若没有信任的人,万一出事可如何是好啊,小人日后要如何与弗谖侍卫交代。小人愿用性命护主子安危,太后若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先印在小人身上。”

田广丰说得情真意切,铿锵有力,后脑勺对着他的伏荏染已经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却全无感动。

“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多说,下去吧,我累了。”

“主子……”

田广丰还想哀求,贺然被一声怒斥吓得打了个激灵。

“下去!”

伏荏染虽背对着他,气势却丝毫不减,声音坚决而威严,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田广丰咬了咬牙,只能起身退下。

可刚走没两步,又听伏荏染道了一声,“把碗端走。”

田广丰脚步微顿,像是受到屈辱般抹了下眼角,弓着身子将热气腾腾未动一下的馎饦端走了。

刚从房间出来,田广丰便撞上了正端着托盘走来的佩芸嬷嬷,托盘上赫然是一碗热干面和一盅菌汤。

田广丰脸色暗了下去,立马侧身避开佩芸嬷嬷,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快步离去。

手里端着的馎饦吹了冷风,渐渐失去了温度,连香味也变得若有若无。

伏荏染所住的霞光院一片清净,而行宫正中的主殿含阳殿则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皇上在含阳殿设宴,所有随行的官员、家眷都聚此欢腾,交杯换盏,好不安逸。

上首的太后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时不时落在席位间三位远道而来的使臣身上,满含探究和深思。

寻一司长及井文司长、登海司长皆受邀一同参加春猎,三人的位置挨在一处,正放松地享受着宴席。

井文司长执着小巧的酒杯把玩着,啧啧两声,“上好的甜白釉,底边怎么磕碎一个小口,可惜了。”

说着小嘬一口杯中酒,转头便瞧见寻一司长东张西望地扫视着席间众人,像是在找什么。

井文司长扬了扬下巴,问他,“干什么呢?”

寻一司长道,“你可看见云桑县主?”

井文司长扬了扬眉,“你找云桑县主作甚?县主好像没出席,方才听皇上说县主身体疲累,在屋里休息。”

寻一司长脸上闪过失望,不再作声。

井文司长看他神情不对,想问问,寻一司长却已起身离去,“我去外面透透气。”

寻一司长出了含阳殿,清楚感知到背后一道灼人视线紧随着他的背影。

不用想他也知道,那是太后的视线。

今日参见太后时,太后便是一副恨不得把他们拆入腹中的神情,若非众目睽睽,他毫不怀疑太后会当场捅他一刀。

殿中的欢歌笑语声慢慢被甩在身后,走在清净的回廊上,突然一抹红色凭空出现,半隐在廊下宫灯的阴影里召唤他。

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寻一司长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快步上前。

“殿主,您怎么来围场了?是来找云桑县主的?她为何会出现在围场?”

寻一司长接连好几个问题,弗谖没有回答,转而望着廊外柔亮如水的月色,眼神却冷若冰霜。

寻一司长感受到他低沉的情绪,神情一凝,“出何事了?”

半晌,弗谖开口道,“禁军副统领带兵围攻桃花春庄,桃花春庄已被禁军占领。”

寻一司长惊愕地顿了一下,“太后竟如此大胆,她是不想活了?”

弗谖冷哼一声,“她本就活不了了,这是想要与桃花春庄鱼死网破,更重要的是把荏染拉着垫背。”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任何敢动伏荏染的人,他都绝不会轻饶。

太后必然已经猜到圣殿的目标是她,而皇上显然也护不住她,她被逼到了绝路,所以才会做出这自杀式的反扑。

弗谖也是始料不及,才会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桃花春庄现在如何?庄主还好吗?”

“大部分人都提前撤出来了,但也死伤了不少人。”

弗谖低沉的嗓音平静无波,寻一司长却听出了他压抑的愤怒。

他很少情绪外露,除了方才提及云桑县主时。

“县主不是出城了吗,为何来了围场,是您让她来的?”

弗谖用力哼了一声粗气,冷着脸,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有些事已经拖的够久了,就在这里结束吧。”

说着侧头看向寻一司长,“你去办件事。”

寻一司长附耳上前,弗谖耳语几句,寻一司长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最后满是惶然。

“您这是要……”

“我要让她输在最恨的人手里。”

寻一司长回到宴席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连着灌了好几杯酒。

他平日极少饮酒,且不胜酒力。

井文司长和登海司长看他这样,连忙上前阻拦,却被他暴躁地推了开去。

“舞跳的那么艳俗,曲儿也那么难听,喝个酒还不让我喝痛快?”

那声音明显带了些醉意,连视线都飘忽起来。

“弹的什么东西,滚下去,污了我的耳朵。”

接着一个酒杯子砸过去,正在弹琴的乐师被伤了手,曲子顿时停了下来,整场表演都被打断了。

寻一司长引起的动静不小,席间的人都朝这里投来了视线,连皇上、太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寻一司长这是怎么了,这般动怒。”

井文司长走到宴席中央,拱手道,“回陛下,寻一司长有些不胜酒力,还请陛下允许在下将他带回去休息。”

皇上点了下头,刚要说‘准’,寻一司长率先咋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