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身上一样没少

伏荏染说完就起了身,疲惫的皱了皱脸,朝皇上施了一礼告退。

皇上想留她,伏荏染一点不给面地坚持离开,瞧着她走远的自由背影,胸口感觉堵着一口气。

她就像天边的一朵云彩,洁白柔软,却永远抓不住。

回了映辉园,弗谖就被伏荏染强按在床上修养,拉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好好休息,别把小伤不当回事。”

弗谖被她盖得严严实实,两床被子压在身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弗谖抬起脑袋瞧着自己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把两条胳膊抽出来,弯腰坐起身子。

“你把我当成娇小姐照顾吗。”

他失笑的刮了一下伏荏染的鼻梁,伏荏染脸微微有些发热,轻咬着下唇,不好意思的往后面挪了一点。

弗谖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

“刚在仙客来知道灾款贪墨的事,回宫就听说了调查结果,你是要让大司农的儿子得到严惩。”

伏荏染一下子睁大眼睛看过来,眨巴两下眼睛,闪闪发亮的瞳孔里满是惊奇和询问。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余公公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怎么没瞧见?”

方才宣德殿里的谈话只有她和殿里伺候的宫人知道,弗谖侯在殿外,不可能听到,肯定是余公公告诉他的。

可从宣德殿出来,一路回了映辉园,她一直和弗谖在一起,到现在,根本没瞧见余公公来找他啊!

除了……回来的中途,有个小宦窃窃地把弗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

莫非那也是他的眼线?

他在皇上身边的眼线还真多。

可那小宦的脸很陌生,她在宣德殿伺候笔墨那段时间,把宣德殿的宫人都认了个脸熟,那人根本没瞧见过。

越想越乱,伏荏染直接问弗谖,那个和他说悄悄话的小宦是谁?

弗谖神秘一笑,却没有隐瞒她,逗弄的倾过身子凑近些,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廓上,小巧的耳朵顿时热了起来。

他好听的声音道,“余公公极擅易容。”

他吐出这几个字,伏荏染愣了一下,差点惊呼出声,回过神来连忙捂住嘴,生怕被人听到般,压低了声音。

“那人是余公公假扮的?”

弗谖抬了下眉毛,表示肯定。

伏荏染惊讶之后,脸上渐渐升起浓厚的趣味,那人和余公公长得截然不同,没想到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她只在书上看到过有人会易容,还从未见识过,今日见识了,当真精妙无比,栩栩如生。

“那之前在蚕室……”

伏荏染突然想到什么,心砰砰砰加快了速度,像是随时都会从嗓子眼跳出来。

刚入宫时,弗谖和田广丰被迫下蚕室,当时躺在蚕室里的弗谖虚弱地随时都会一命呜呼,但后来痊愈的比田广丰还快,没躺多久就能下地走路了,而且不像田广丰跟螃蟹似得,大张着两条腿走路。

这些小细节她之前都没在意,此时细想来越发觉得奇怪。

她记得当时曾在蚕室遇到过余公公,余公公身边还带了一个脸上有麻子的随从。

那个随从,会不会是……

弗谖含笑看着伏荏染不停变着脸色,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主动点了下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好好的,身上一样没少。”

“所以,是余公公给你易容把你带走的,你是那个麻子脸。”

伏荏染差点绷不住喜极而泣,她虽没说,但弗谖下蚕室之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对一个男人而言,再没有比这更痛苦更屈辱的事。

他没事真的太好了!

弗谖揉了揉她湿润的眼角,捏捏她的鼻子,解释道,“余公公让一个准备入宫的男人替了我,把我们各易容成对方的模样,等你把人接出蚕室后,又把我们换了回来。”

事情倒是简单,不过谁也想不到宫里还有一个易容高手,所以这个简单的掉包计谁也没察觉。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还以为你真的……你知不知道我会内疚!”

伏荏染不满的质问,恨恨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兀自挪到床尾处不去看他。

毕竟是为了跟她一起入宫才下了蚕室,她心里一直都不好受。

弗谖也跟着挪过去,语带讨好地柔声解释,“你那会还不知道余公公是我的人。”

“那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非要我自己发现。”

“自己发觉真相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弗谖握着她圆润的双肩,将脸不停朝她面前凑。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甚至能看清她桃红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嫩得就像刚剥壳的鸡蛋,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伏荏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远些,嗔怪道,“分明就是被你愚弄了。还有月牙,这丫头也跟你合伙骗我。”

弗谖养伤一直是月牙照顾,月牙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伏荏染就气鼓鼓的,自己这个主子还真是毫无威仪,哎——

“你觉得贪墨之事,皇上会如何处置?”

伏荏染重新问起宣德殿的事,弗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伏荏染情绪不高的叹了一声,“我当然希望能公平公正,犯了罪的人能为自己做错的事担起责任。”

“大司农不仅是胡丞相的左膀右臂,还和中尉是连襟,中尉的长子现在正在云关山抗扶翼,若中尉开口说情,为了保证战事安稳,此事确实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皇上没有当即处置,显然是在犹豫,也给了大司农周旋翻盘的机会。”

弗谖一本正经的分析着情况,伏荏染越听越丧气。

连受到最好栽培和教育的朝堂中心都这般灰暗,又如何教化百姓们做个正直良善之人?

“真想揍那群人一顿,连灾民的救命钱都要贪,真不是东西。”

“那么气愤,怎么不直接和皇上表明想法?你的话皇上肯定会听进去几分。”

弗谖这话隐约带着些醋意,但伏荏染摩拳擦掌地咬着牙,根本没听出来。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相信他是个为民着想的皇上,但现实情况摆在那,皇上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就算皇上放过大司农的儿子,她也能够理解,但心里肯定很不爽,也无法赞同。

不为恶是她的底线,但这条底线对大多官场人来说,似乎都太高了。

伏荏染陪着弗谖睡着就轻手轻脚离开了,门刚刚合上,躺在床上的弗谖当即睁开了眼,弯身坐了起来。

他对着空荡无人的屋子道,“出来吧。”

话音落,一个瘦小的人影便从房顶跃了下来,身轻如燕的落在地上。

若伏荏染还在,定会认出这张脸就是回来路上与弗谖说过话的那个小宦。

这是易了容的余公公。

“属下没能提前查探到皇上刺杀的行动,害得殿主与县主身临险境,请殿主责罚!”

余公公跪地请罪,脑袋深深伏在地面。

弗谖靠在床栏上,眉目沉冷阴骘,说出的话亦是毫不留情。

“这么重要的事都查探不到,要你还有何用。县主幸亏无事,否则便是摘了你的脑袋也不足以抵罪。”

“属下知错,绝不会有下一次。”

紧绷的氛围让余公公汗流浃背,全身僵硬,跪伏的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唇色一片苍白。

寂静肆虐,像一根弦压迫着余公公的神经,就在他感觉绝望的时刻,床上的人终于又开了口。

“那些刺客从哪儿来的?”

像是临死之人得到了赦令,余公公深喘了一口气,连忙回答道,“据属下调查,是禁军统领安排的刺客。”

“禁军统领……”

弗谖冷笑,“通知庄主,我要这人的命。”

阴冷至极的声音轻而易举便左右了一个人的生死。

他要让那个招惹他的人知道,他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

伏荏染精神有些低迷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趴在床上发着呆,眼角瞥见了对面书案上的书,起身坐到了书案边。

封面赫然是《圣主录》三个大字,前天从韩太妃那借来,都还没来得及看。

伏荏染对这本书好奇许久了,轻轻抚摸着封面,掀开了第一页。

一整个下午,伏荏染都在屋里看书,月牙进来过两次,想看她有什么需要,看她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就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直到月上柳梢头,伏荏染终于将最后一页看完,刚刚合上书本,房门又被推开了,月牙放轻步子走了进来。

月牙看她终于从书本回到现实,笑着迎上前来道,“主子,都戌时了,您该用晚膳了。”

伏荏染仰头看向她,应声道,“把晚膳送进来吧。”

“是。”月牙麻溜的去准备,伏荏染爱惜地将书微微翘起的书脚抚平。

读过之后,她才真正明白这本书的魔力在哪儿。

确如田广丰所言,《圣主录》只是记录了一些圣主助人为乐的鸡毛小事,却莫名给人安心的力量,似乎每个人身边都隐藏着如圣主般乐善好施、心地善良的人。

在绝望无措、痛苦艰难的时候,这人便会出现,给予救助和温暖。

《圣主录》是本治愈人心,给予希望和温暖的书。

它能抚平人心底的伤痛,让晦暗的世界透进一丝光,让人向光而行。

伏荏染感觉自己得到了慰藉,低迷失落的情绪一下子豁然开朗。

人生苦短,只有心向光明,才能捕捉到更多的美好,从而拥有更多的快乐。

她无法改变其他,那就守护好自己的本心即可。

月牙指挥着小宫女将晚膳摆上来,伏荏染闻着扑鼻的饭菜香,这才察觉自己饥肠辘辘。

她将书收放到书架上,目光却突然在旁边摆放着的珐琅彩婴戏纹葫芦瓶上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