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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色森林 陈之遥 860 字 2022-10-27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他的双眼,那样柔和,又好像是泪光,恰如维米尔画中轻微的对焦失准的感觉。

有人说那是作弊,因为维米尔在创作中使用了暗箱,所以才会有这种对焦和不对焦并存的画面。她却为此深深着迷,也许是出于一个造假者的同病相怜。

有些事,其实已经遗忘了,就像另一个人不相干的人生。

有些事,其实也是记得的,印刻在记忆的底层,纤毫毕现。

从最初的那一面开始,他们是八仙桥的两个小瘪三。她七岁,穿朝阳格子布衫,蓝布裤子。他十一,身上穿面粉袋子改的坎肩和灯笼裤。他让她觉得害怕,却是她伤害了他。他反过来帮着班主骗钱,结果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她心里还别扭着,就被父亲派去照顾他。

有时候,他装睡不理,只掀一点眼皮睨着她。她便也坐等看他的笑话,对他说:“他们走掉不要你啦,你说你傻不傻”

有时候,他好像真的昏昏沉沉。她又怕他死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探他的鼻息,凑近了小声地问:“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你可以坐起来吗要是不行,你转过来一点,我喂给你。”

有时候,她会把水兑得不冷不热,勉力端着木盆爬上阁楼,细细地给他洗脸。有时候却又手痒起来,忍不住去剥他伤口的血痂。剥得太早了,痛得他咬牙切齿地骂:“滚啊你!”她却只是笑,因为知道他肯定死不了了。

那些午后漫漫的时光,他给她说过的故事,以及一起躺在席子上,看到老虎窗抠出的那一方蓝天,还有鸽群飞过时回旋的哨音,都是记得的。

后来,隔了许多年,他们又碰到一起,因为一块楠木棺材板。

她同样记得那个夏天,五福弄的阁楼,老虎窗洞开着,没有一丝风,只有静止的溽热的空气。记得熄灯之后,他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探身出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