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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色森林 陈之遥 798 字 2022-10-27

格雷格是犹太人,但似乎并无信仰。常兴也不知道葬礼应该照哪种规制来办,请神父,牧师,还是拉拜,只是按照二哥生前的喜好,买了一口特别华丽的棺椁,上头一面刻小爱神,另一面刻着谷神。据棺材店的意大利老板说,那是他们欧洲的财神爷。

格雷格就这样落了葬。来送殡的都是夜场里的人,舞女,琴师,打手,一个个苍白而颓靡,就像一群夜行的动物突然曝露在了阳光下,看起来竟有种怪异的哀艳之感。

钟欣愉没有去,但她坐在汇丰银行的公事房内,看着窗外退了潮的黄浦江,露出黢黑的河床,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

还是那个年老的提琴手,身上披沙俄时代的军大衣,侧首夹着琴,拉一支安魂曲。棺材拴着绳结慢慢地降下去,尘归尘,土归土。

就像她自己,以及曾经那几年,也是这样被她封住了,钉了钉子,埋到意识的深处。

那天中午,沈有琪叫了几个相熟的女行员聚在沙利文西菜馆。

大约是冯云谦去香港之前就关照好了的,她已经辞了工,这一回是临走请客吃饭。

沙利文是中档馆子,且就开在洋行云集的地段,午市的客人大多是在附近上班的职员,中国人和西侨都有。走进店堂,生意不错,迎面便是一股罗勒叶子和奶油浓汤的暖香。西崽一身白褂,胳膊上搭一条整洁的格子布巾,在座位之间走来走去,耳边尽是食客嗡嗡的说话声,以及大理石纹桌面上刀叉与盘盏的磕碰。

热闹还是热闹的,但坐下来点菜,牛排没有了,鱼也没有,主菜点来点去都是鸡。

有琪本来是打算破费些的,此时看着桌面上寒碜,过意不去,抱怨了一句:“怎么什么都没有,早知道不上这儿来了……”

西崽自然要替自家饭馆争面子,说:“小姐,现在到处都是这个样子,东西不好买啊。”

在座一位朱小姐也笑道:“你反正无所谓,等到了美国什么没有啊”

有琪没说过离开银行之后要去哪里,但有些人已经知道了,以及与她同行的那一位是谁。也许之前就有耳闻,现在总算做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