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搜身的只是一个矮小的日本士兵,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身后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记得自己曾经手过无数有关战争的数据,就好像看着两个国家在眼前博弈,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过了路障,进入虹口。汽车继续向前开,很久没有人再讲话。窗外也是一片沉寂,是因为灯火管制,所有建筑的窗口都必须拉上帘子,贴上黑纸。钟欣愉默默看着,试图回忆曾经繁华街道的样子,普通人在此地生活,很多广东移民在这里聚居,最常见的营生便是南货店、粤菜馆子,还有照相馆……
大桥大楼就在眼前了,林翼叫常兴靠到路对面,关照他不要熄火,又对钟欣愉说:“你待在车上。”
钟欣愉明白,这是如有意外不必等他,直接开走的意思。她忽然很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看着他推门下车,拎着那袋钞票,朝对面那一道铁门走过去。
守卫看见他,步枪从肩上卸下来拿到手里,他举起双手继续朝那里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放人是谈好了的,但现管的这些还需要打点。钱袋子交进去,屏息等着,似乎又过了很久才看见里面有人影晃过。
于他们意料之外,格雷格是被两个宪兵抬出来的,整个人裹在一条毛毡毯子里,看不清头面。常兴见状赶紧也下了车,跑过去,和林翼一起把人接了过来。
钟欣愉已经翻到驾驶位子上,把车开起来,靠过去让他们上车,而后调头,以最快地速度回到租界的范围里。
离开虹口的一路上,车上三个人都不曾说话,钟欣愉回头草草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浑身是血和淤伤的人,皮肤白得像纸,肚子怪异地隆起。
她认不出来。记忆中的格雷格二十几岁,在大华舞厅做舞男,哪怕口袋里一块大洋都没有,蜗居五福弄吃泡饭,出门都是穿得山清水绿的。
知道情况不好,他们把人直接送进金神父路上的医院里。护士一看,便用推床送到急诊室,打电话叫值班的医生起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