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琪有些醉了,嘴里絮絮说的都是冯云谦,说他带她出去吃饭,跳舞,看戏,样样都是最好的。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在看电影,自己也进了故事中。
可转而语气里又带上了嘲讽,说他这个人过惯了好日子,有时候简直滑稽。
比如南阳路停了煤气,他就不大肯去了,是因为嫌冷,又不肯在西装裤子里穿 long johns,其实也就是一般上海人讲的棉毛裤。但冯是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他只会说 long johns。
再比如他每天至少要吃一只花旗橙,补充维生素。现在打仗,运输不便,就在荣昌行的冷库里冰着一箱。要是等到橙子吃完,人还没离开上海,大概日子都不晓得怎么过了。
钟欣愉只是带笑听着,陪着喝酒。她觉得有琪其实什么都明白,不必任何人的提醒,但最后还是说:“等到了美国,你一定要出去找事情做。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写信告诉我。”
明知道不应该这么说,她在有琪面前演戏,说自己是外面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哪里来的本事帮别人呢
好在有琪醉了,也不多想,拉了她的手,哭哭笑笑地点头,说:“我晓得了,我晓得了。”
一瓶酒喝完,两人在浴室里洗漱。
有琪缓过了一点,才想起一件事,开口说:“对了,昨天有人问起你。”
“谁”钟欣愉警觉,还是低着头漱口。
有琪答:“不晓得,是打电话过来问的冯云谦,打听是不是有一位钟小姐在汇丰外汇科。”
“冯先生怎么说的”钟欣愉又问。
“钟小姐哦,是有一位钟小姐在外汇科,做临时文书的位子。”有琪学着冯云谦的样子,一手假装持听筒,一手叉在西装裤兜里,学得还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