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冬至那一天,店里难得放假。别的伙计都是回家,他便是到坟山路去,又和他们一起吃一顿夜饭。
看见桌子上摆着课本,他好奇翻了翻。欣愉很大方地借给他看,他却又推开了。
钟庆年就在旁边。林翼机警,先表明态度,说:“我才不要读书呢,在店里做学徒,还不是一样学识字算账。”
倒不是假客气,是实话。他根本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回事,年纪又比欣愉和知微大着好几岁,如果真去上学,班级却要比她们低,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钟庆年便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计划着,或许多存一点钱,等手头再宽裕一些。
“就你”知微却还是像往常一样笑他,“齐先生那里的手艺你学得会”
林翼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在看得见的未来,他还只是调浆糊的小学徒。
齐先生的店虽然不大,名气却是有的。不光因为手艺,还因为店里的一块阴沉木。
所谓阴沉木,据说是远古的大树被埋在了河底的淤泥里,经过许多年的沉积、腐蚀、冲刷,已经介于木材和石头之间,变得极致平整光滑。小块的常被用来做寿材,已是价格不菲。而齐先生居然有十来尺长的一大块,苏浙一带独此一家,凡是有人要裱长卷,都得找他。
除了装裱,还有客人送来修补的字画,那是更加精细的工作。先洗画芯,再揭命纸,而后便是贴断纹,补虫洞,接笔,全色。最后这一步“全色”,最为要紧,就是把画面中颜色缺损的部分重新添上去。
调色的方法有些古板,用长锋还是短锋的笔,先蘸哪一色,再蘸哪一色,中间如何衔接,都有既定规则。修补的大多是国画里最常见的那几样——梅兰竹菊,花鸟虫鱼。
知微常常跑到店里去,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只要别人不赶她,她可以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甚至会忘记回家的时间。
她问父亲,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怎么从前没带她来过
钟庆年只说,是这一向做案子,才认得的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