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是这样,八仙桥弄堂里的那个阁楼,林一就不能再住下去了。坟山路的亭子间又太小,且还有欣愉和知微在,既住不下,也不方便。钟庆年只好另外想办法。
林一慧黠,不想叫他为难,直接开口说:“我自己出去找路。”
“你打算做什么呢”钟庆年问,以为是他嫌学戏太苦。只要是科班出来的人,每一个都自嘲是“啃板凳”、“蹲大狱”出身。
但林一却说:“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有口饭吃,有个睡觉的铺位就行。”
那为什么不留在大世界京班里呢这句话,钟庆年不曾问出来,起初猜想大约是这次的事情叫他伤了心,后来又觉得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不愿意讲。
离开八仙桥弄堂的那一天,林一所有的行李只有那一条草席,外加一身面粉袋子改的裤褂。龙套班主以为他这次必死无疑,把他的厚衣服都带走了。
是钟庆年带他去扬州剃头匠那里理发,又去公共浴室洗澡,而后拿出里里外外一套衣服裤子,连同一双布鞋,叫他穿上。都是新的,只是买大了,披披挂挂,袖口须得卷上两卷。
钟庆年看来看去,自我安慰地说:“没事,再长长,就正好了。”
林一笑起来,也跟着说:“对,再长长就正好了。”
只当是临别的礼物,心里忽又有些恻然,那一刻竟一句话都说不出。这在他,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这人嘴甜。像他这样长大的孩子没有嘴不甜的,否则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