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有琪也升了帐,穿着缎子长睡裙走出房间,顺手旋开客厅里的无线电。
自从欧战开始,英国广播公司的信号总是受干扰,声音断断续续。再调过去,便是德国驻沪领事馆办的电台,播音员正在演说:中国的敌人不是日本,而是英美,古老的欧洲已经日薄西山,一个全新的东亚即将随着旭日旗冉冉上升……
有琪继续往前拨着旋钮,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美国人办的华美台。那里正播购物广告,皮鞋,时装,手表,鲜牛奶,好像一切应有尽有,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
一边听,一边坐在桌边吃早饭。暖气还是没有来,这个季节的江南,室内已经觉得阴冷,两人都裹上了厚绒线衫,又围羊毛披肩,穿得比出门还要臃肿。
泡饭吃到一半,钟欣愉开口说:“我等一下想去弄头发。”
沈有琪果然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是钟欣愉早就想好了的。这种事,两个女人结伴,会更加自然一点。而她现在最要紧就是没有任何特出的地方。
早饭之后,化了妆,换上出客的衣服。从公寓里走出来,她们又是时髦女郎,穿旗袍和薄羊毛大衣,与臃肿寒伧无关。恰如眼前的这座城市,只要不去看战报和铁丝网,也还是从前好时候的样子。
两人来到静安寺路上的一间美发室,玻璃门外面亮着红白蓝三色转灯,上面挂着英文店招,是一串花体字,写着“belont”。隔着橱窗,就看见里面弥漫着热毛巾的蒸汽,三两位男客正躺在放低了的理发椅上,让剃头师傅给他们修面。此地男女生意都做,大概因为是礼拜天,太太们大多要在家里陪伴丈夫孩子,女宾反而很少。
走进店堂,穿白色对襟褂子的伙计迎上来接过她们的外衣和手提包,拿到后面衣帽间里寄存,再安排她们去皮椅子上坐下,洗头发, 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