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那张即使病容,也难掩曾经英俊的深邃面庞露出一丝抱歉,“是了,是朕病糊涂了。”
武帝推开萧令明仍要侍奉汤药的手,他坐起身子,掩唇咳嗽了一声。他一生武功煊赫,治国有方,百年之后后人如何也该称一句明主圣君,但即使如此,仍旧逃不过生老病死。
武帝眯着眼透过层层厚重帷幔的间隙去瞧窗牖外澄明的天际,他伸手扶了一记萧令明的苍白脸颊,带着一丝诡谲的惋惜缓缓开口,“朕这一病,怕是好不了了。”
萧令明搁下汤碗,下意识地抚了一下散落的鬓发,他做了十年的女人,有些习惯早就融进骨血,若是萧令仪还活着,看到自己当年早慧聪颖,人见人喜的幼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怕是也会惊愕变色。
“陛下说什么呢,陛下万岁安康。”萧令明拍了拍武帝的脊背,说着习惯了的吉祥话。
武帝伸手拔了他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纷扬坠落,他伸手抚摸了一下萧令明的发丝,“朝臣也是这么觉得的,多有劝朕该册立太子了。明儿觉得朕该立谁?”
萧令明垂眼,是仔细温柔的语调,但话讲得敷衍,“陛下心中自有决断。”
武帝却伸手抓了萧令明的手,萧令明高挑,手掌也并不比武帝小上太多钱,但却修长纤瘦,能叫武帝一手团在掌中,“也是,明儿不是皇后,与明儿确实无甚关系。”
武帝的掌心带着多年弓马征战留下粗糙,磨得萧令明如今只用来调脂抹粉的掌心生疼,武帝拍了拍萧令明的手背,缓缓道:“山陵崩时,你同朕一道去了吧。桩桩旧事便可如此一道了了。”
萧令明的指尖勃然一抖,他怔愣地抬眼看着武帝。
武帝不去看他,反抓着震惊太过的他,一路拖行至书案前。武帝将人在身边按着,亲自提笔在绢纸上写了个铁画银钩的明字。
“朕会留下遗诏 ,追你为后,明字便为尊号,亦不算叫你的令明二字彻底湮没世间。只是朕的陵寝有令仪合葬……”
萧令明死死盯着细白绢纸上的那个墨黑的嶙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