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高的监斩台两边和背后,都各有一排步兵整整齐齐的持枪挺立着,他们都穿着绵甲,外罩深蓝连裆,而在连裆前后心处,都各有一块圆形白布,上面绣着一个“闯”字。
监斩的高台之下,行刑法场的周围,旌旗飘扬,长枪如林,枪尖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点点光芒。
一个胡须皆白庄稼老汉小声叹息着:“唉,这个杀场,自古以来就只杀过贼人,可今日却要杀王了。连福王爷都可以杀嘞,早前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他身边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用鼻孔冷哼了一声,接话道:“管你他娘的啥金技玉叶,龙子龙孙,封王封侯,平日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骑在咱老百姓的头上过日月,如今犯在闯王手里,都值不上一个皮钱。”
一个年轻的壮汉也是嘲笑道:“就是嘞,在永宁的那个什么万安王,不是已经给闯王杀了么?别看这福王是‘当今’的亲叔父,一刀砍下去,喀嚓一声,照样是脑袋瓜子落地,血溅黄沙,尸首扔给狗吃,有个鸡贼的‘福大命大’啊!”
另一个中年人更加愤愤地说道:“自古皆是富了王侯,苦了百姓。天下乱了这十几年嘞,也不晓得啥子时候是个头啊。”
又一个年轻人接话说道:“俺瞧这李闯王该是个真命天子,今儿砍了福王这老东西,明个儿俺就投闯王军中,将来也搏他个开国功臣当当……”
在他们的旁边,也有几个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一个瘦弱的老人家手拄着拐杖说道:“从前哪,每年都是只在冬至的时候才杀人。
可自打崇祯七年往后,这个规矩就开始乱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把人判了死罪,那是得层层上奏,等候刑部的批示,才能在冬至那一天处决人犯。杀人可不是像杀鸡杀狗那么简单嘞……”
老人家叹口气,又接着说道:“就在这个地方,前几年就一次杀过百多人哩。咱小老百姓的,遇到个灾荒,也实在是饿得没法子了,才偷点抢点粮谷,
可官家不论罪大罪小,都给定了从贼附寇,也不上呈刑部候批,说杀就杀,据说这是‘治乱世,当用重典’。”
他旁边一个人忍耐不住,也是愤愤的说道:“杀的全是咱穷人,可见有哪家公子被砍了的?”
一个有瘿脖子的中年男人更是说道:“哼,还是闯王爷来得好。闯王爷一来,就把这该死的世道翻了个儿,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福王爷、吕尚书都砍了。人家可真是只杀官,不杀民。”
一个脸孔略有些浮肿的饥民也从旁插了一嘴:“这才叫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