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咎由自取而已。”张穹一缓缓道。

在他叙述下，苏黎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来龙去脉，原来这王立磊年轻时做生意曾被人阴过，他气急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就打起了歪主意，不知听信了那路邪门道士谗言，买了小鬼骨头磨成粉末，制成颜料做成了一尊财神像送给竞争对手，结果对方连遭厄运，家道中落，最后一蹶不振。

他尝到了甜头，于是变本加厉，开始尝试用各种常人想都不敢想材料混合在一起，批量生产这种财神像在暗网上售卖，因为效果极佳，他身家也逐渐丰厚起来——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人运势是有限，短短十几年，这王立磊就把自己后半辈子和祖宗三代积下德全都败了个精光，”张穹一神情淡漠，“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收手，因为人贪欲总是无穷无尽。他在发家后不久就与糟糠妻子离了婚，他们有一个女儿，身体不好，一向不受他重视，王立磊利欲熏心，不仅让妻子净身出户，还不给她们母女俩钱治病，女儿病逝后，他还去前妻家中大吵大闹，抢走了她骨灰。”

小狐狸光是听了这番话，心里就噌噌噌直冒火。

彻头彻尾人渣！败类！

“那后来呢？”他咬着牙问道。

“后来？后来他就到龙虎山来求助了，”张穹一很轻微地笑了笑，“很有趣是，这王立磊信神，信鬼，却不信人。我告诉过他，唯一方法就是散尽家财，好好赡养他前妻，再为死去女儿祈福十年，方可缓解他身上缠绕着孽障，可他不信我。”

张宇洪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天师，这样垃圾，您为何还要告诉他解决之法？直接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闭嘴！”旁边道士立刻呵斥道，“天师做法，岂是你能随便揣测！”

“没关系，”张穹一却好似毫不在意一样，还特意多看了这小道士一眼，“你说没错，这种人不值得救。我之所以将他放在山上将近一年，是因为王立磊手中有我在意东西。”

“是什么？”小狐狸问道。

“你自己刚尝试过，现在就忘了吗？”张穹一反问道。

苏黎一怔，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说是梦魇骨粉！

“这王立磊也算有些能耐，可以找到连我都遍寻不到东西，”张穹一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这一年来，他也知道自己若是下山必死无疑，所以就一直躲在院中闭门不出，直到财神圣诞将近，他准备趁机大赚一笔，却也因此彻底把自己送入了阎罗狱。”

小狐狸沉默不语，他是明白，梦魇就算只剩下了骨头，那其中蕴含妖力也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王立磊如今成了这副疯子似模样，着实是自作自受——

对于现在他来说，财产多少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所以王立磊并不在意子女争夺自己家产。但他已经彻底沉溺于这种肆意玩弄他人命运快/感之中，无法自拔了。

而且这样一来，财神像中为何有蛇也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毒蛇被梦魇之毒吸引，并不会攻击王立磊，所以男人干脆就把它们也做成了机关一部分用来害人，只不过他忘记了蛇也是需要进食，近来山上频发鸡鸭死亡事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完张穹一解释，王畅表情混合了憎恶、嫌弃和鄙夷，还带着一丝丝羞愧。

王家居然出了这么个败坏门风人渣，就算他与王立磊没什么感情，也不禁觉得面上无光。

“等他醒了，我就报警。”他冷冷道，“我那可怜堂姐身高一米六三，死时体重还不足七十斤，本以为她是被病魔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结果到头来，却是这个当爹禽兽不如！”

张宇洪也攥紧了拳头，他现在都恨不得冲到救护车上，再把王立磊揪起来狠揍一顿！

“好了，”张穹一说，“天色已晚，明天还有仪式要举办，若是没事话，你们就都散了吧。”

闻言，众人纷纷向天师行礼道别，留下小狐狸蹲在原地，昂着小脑袋望着他。

“怎么了？”张穹一以为他也是被人渣气到了，安慰道，“像这样人面兽心家伙，根本不必为了他而生气。”

小狐狸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天师你之前在听到他心声时，心里会觉得多恶心。”他低声道，“人心都有见不得光一面，光是听你复述我就觉得很难受了，可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比他更坏百倍人，天师，怪不得你会一直呆在藏书阁里不出来。”

他问道：“这世界在你看来，是不是非常糟糕？”

张穹一与他对视了片刻，伸出手，示意小狐狸跳到自己身上。

苏黎照做了。

原型状态下，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抱着走来走去，因此也不觉得张穹一做法有什么不对。

“大部分时间，是，”张穹一一手托着小狐狸后背，一手慢慢地揉着小家伙软乎乎暖融融肚子，边走边轻声道，“但偶尔也会觉得，这世界上还是存在心口一致、傻可爱人。”

心口一致，自己符合；

傻可爱……那指肯定就不是他了。

小狐狸有点儿失望，但还是“哦”了一下，用湿漉漉小鼻头蹭了蹭张穹一手背。

不知道为什么，天师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揪了揪他耳朵。

小狐狸有点儿疑惑，但还是高兴地对他道：“那就好。我听说人间百年之内只会出一个天启，所以一生注定孤独，不过如果天师你是这么想话，应该就不会活得太辛苦了。”

张穹一脚步一顿，他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句话，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说过。”

“谁？”

“张寰三。”

小狐狸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这也确是他会说出来话。

“那天师你是怎么回答他？”

张穹一摇了摇头，青年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他自己回答了，说不要紧，这辈子我肯定孤独不起来，因为他迟早会超过我，到时候让我哭着求他手下留情。”

苏黎：“…………”

好贱，果然是张寰三风格。

“再然后呢？”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再然后？然后我就当着一众师弟面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抱头乱窜了。”

张穹一用最温柔语气说出了最恐怖话。

苏黎默默为张寰三捏了一把汗：“……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张哥坚持要离开龙虎山了。”

有这么个小师叔压在自己头上永世不得翻身，换谁都要离家出走啊。

翌日。

作为天师，重要仪式还是必须要出席，张穹一换上祭祀服装，准备去记者和香客面前走个过场。

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阵跟前。

“来山上这么些天了，你想不想家？”张宇洪忧伤地蹲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目送着张穹一背影渐渐远去，他年纪太小了，虽然是宇字辈数一数二预备人才，但还是不够格参加这样活动，只能在这里和小狐狸抒发自己壮志难酬郁闷。

“我没有家了，”苏黎说，“不过有一个地方，比家还要好。”

“你是说超管局吗？”张宇洪感兴趣地问道，“你们企业文化搞得不错啊，内部气氛这么和谐。”

苏黎很想对他说超管局不是企业，但纠结半天，还是点了点头，决定暂时不纠正他了。

“主要是有个好领导，”他说，“哎对了，你知道这山上哪里有信号吗？我想打个电话。”

“阵法是屏蔽信号，想要联网通话，只有去外面才行。”张宇洪耸耸肩。

“这样啊……”小狐狸很失望。

“不过，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也没有办法。”张宇洪得意洋洋说。

“什么？”

小道士环顾一圈，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这是他在改良后创造新型符箓，“这玩意儿是专门针对声音，就跟手机一样，可以远距离通话，只不过需要两方各自滴一滴血在上面才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