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管局本部,可容纳三百人小礼堂内。
在众人目光炯炯注视下,钱金玉面无表情地走上发言台位置,高瘦男人故作姿态地咳嗽一声,理了理自己领子,高傲而轻蔑地瞥了一眼在座诸位外勤组人员。
——然后收获了一片响亮嘘声。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对此毫不在乎。
男人冷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展开,毫无感情地念了起来:
“各位亲爱同事们,朋友们,下属们,以及,我最最敬爱,最最憧憬——林局长!”
前面半句他念得就像是白开水一样寡淡平板,几乎是以一点五倍速加快播放,但在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候,钱金玉声调却突然一下子就饱含热情、抑扬顿挫了起来。
那高高挑起眉头,额头都能夹死苍蝇抬头纹,以及浮夸肢体动作,无一不向台下穿着黑色大衣那位诉说着自己忠贞不二,啊不,是忠心不二。
朗诵完这句话后,钱金玉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向林宿方向,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真诚与恳切。
但令他大失所望是,任自己如何挤眉弄眼,林宿却压根儿没有搭理他。
男人神色淡漠地翘着腿坐在第一排正中座位上,偏头注视着旁边正满脸凝重地在拼dd上砍一刀小狐狸,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开学术研讨会议。
钱金玉:“…………”
何为媚眼抛给瞎子看,他今天算是明白了。
作为一个从头到脚都将“势利”二字贯彻到底人,钱金玉见状,也失去了继续表演动力。可他才沉默半分钟,台下小胖墩就嚷嚷起来了:“念啊,钱组长,怎么不念了?我们还等着您大作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大家顿时一阵哄笑。
之前钱金玉刁难他们事儿还记在小本本上呢,现在林局回来了,外勤组所有人都在看好戏——现世报,活该啊!
钱金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举起白纸,继续念了下去,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此前任务中,我犯了严重错误,对不起各位,对不起超管局,当然,也对不起最最倚重我领导。我辜负了他信任,我有罪,我深刻反省,为什么自己在拥有这样一位令人敬爱上司同时,却无法沐浴到他半点崇高光辉。我一向是把您当做伟人来爱戴,在我心目中,只有一个人能与您并肩,那就是生我养我母亲!从今往后,我一定痛改前非,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一封检讨洋洋洒洒几千字,他越念越流利,越念越顺畅。
台下人都听呆了。
和朋友聊天不聊了,在吃零食不吃了,就连从检讨大会一开始就倒头呼呼大睡老魏,也被人拽了起来,才听了两句,就露出了震惊他全家一整年表情。
仓元捏着薯片袋子,呆呆地说道:“卧槽,我现在终于明白林局为什么还没有把他开除了,这马屁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确实是个狠人呐!佩服!不得不服!”
好不容易砍下三块八毛九小狐狸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机,他太沉浸于砍一刀快乐中了,一时都没察觉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而等钱金玉最后收尾、不得不退场时候,他才将将抬起头来,正好与男人充满了嫉妒和怨念眼神撞在了一起。
小狐狸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不是,他刚才好像……啥也没干吧?
“不用理会,”林宿淡淡道,“有我在,以后他不会再敢刁难你了。”
听到他话,台上钱金玉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哀怨了。
苏黎:“…………”
男人嫉妒心,好可怕。
一场临时凑起来检讨会就这么结束了,在没了好戏看之后,大家立刻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当然是不可能。
外勤组人员就算在不出任务时候,工作也照样一大堆,整理资料、撰写报告、收集情报等等等等,每天日常都是忙碌而紧张朝九晚五,加班什么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苏黎很喜欢这样生活。
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他愈发珍惜起现在平平淡淡日子,尤其是回到超管局后,自己每天都能坐在林宿办公室里和男人一起办公,朝夕相处,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简直不要太幸福。
“小苏,”某天,张寰三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把他拉到一边,“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或者是有喜欢人了?”
小狐狸脸噌一下就红了,他结结巴巴,欲盖弥彰道:“什,什么?张哥你可别瞎说,我才没有!”
“切,任谁看了你这副浑身冒粉红泡泡样子都知道了好吗。”张寰三不屑道。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说道:“不过你现在还是太小了,刚工作没一年,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知不知道?等工作稳定了,再去找人家约会吃饭,这样经济上也会更充裕一些。”
小狐狸听得一愣一愣,恍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居委会,而面前一身道袍看上去就挺不正经张寰三也不是他领导,而是某个居委会烫着泡面头热情洋溢欧巴桑。
“张哥,”他哭笑不得地问道,“你找我就是为这事儿?”
“哎呀,这能是我吗!”张寰三一摆手,身上那热情居委会大妈味儿更呛了,“我跟你讲,我对小年轻谈恋爱是举双手双脚赞同态度,你别看咱们超管局人和妖怪都挺多,其实一个个都是单身狗!要不然那天早上姚琳说我们中间有人要脱单,我怎么会不信她?”
“那……”苏黎更加迷惑了。
“偷偷告诉你,其实吧,是林局叫我来跟你说这些。”
小狐狸呼吸一窒,眼睛皮卡一下就亮了。
“真,真吗?”他眼巴巴地看着张寰三,期待道,“林局他说什么了?”
张寰三咳嗽一声,东瞅瞅西瞅瞅,跟做贼似从他异次元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塞进苏黎怀里。
他正经道:“那天林局私下里找到我,叨叨叨说了一堆,我听了半天才明白。总之主题思想就是这个,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不要枉费了领导对你一番苦心呐。”
他说完,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少年肩膀。
苏黎低头一看,那书粉瞎人眼封皮上,明晃晃地印着九个大字:
——《论青少年早恋危害》
“…………”
苏黎拿着那本仿佛重若千钧青春期心理宝典,满心欢喜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沉默片刻,艰涩道:“谢谢张哥,可是,林局为什么要管我这些?”
自己又不是还在学校念书学生!
“当然是因为他……”张寰三话说到一半,莫名卡壳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当然是因为他关心你啊。”
苏黎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他有心想找林宿去问个明白,但没办法,男人昨天上午就离开超管局了,听说是要为接下来一个很重要任务去开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顺便问了一嘴:“张哥,你知道林局什么时候回来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事儿找他吗?”张寰三奇怪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问。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应该就今天下午吧,林局今晚还有个挺重要饭局要去参加……哎呀,坏了!”他突然一跺脚,吓了苏黎一大跳:“怎么了?”
“我忘了把林局要资料送过去了!”他捂着脸,懊恼道,“完蛋,到时候肯定又要挨骂了。”
苏黎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没带脑子,否则他也不会下意识出声道:“那张哥,要不,我来帮你送?”
张寰三猛地抬头,两眼放光地盯着他。
“真吗?”他激动地握住了少年手,感激涕零道,“太谢谢你了小苏!不亏我平时对你这么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啊!”
苏黎傻傻地笑了两声:“没,没这么夸张吧,我觉得林局挺好说话呀。”
“那是对你。”张寰三心有余悸地撇撇嘴,“林局对我们,那可都是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