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孙老板老家是在哪里吗？”老人不答反问道。

苏黎记得资料上写清楚，便回答道：“不是东南亚吗？”

“东南亚？”老人不屑地嗤笑一声，突然大骂道，“狗屁！他明明是这金果山上土生土长猕猴成精！”

“什么？”小狐狸这下是真惊讶了，但与老人重点却不太一样，“他原型是猕猴？那他居然还给自己改名……”叫孙悟空？

但凡看过《西游记》都知道，其中有一个故事讲就是真假美猴王。其实妖怪一向不怎么在意人类对他们看法，但奈何这部著作影响力实在太广泛了，几百年潜移默化下来，猕猴一族在猴族中也越来越不受待见。

而被常年边缘化结果就是，他们要么叛逆到底，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猴族一员，要么伪装身份，混入人类社会生活——这样看来，孙老板应该就是第二种了。

但像他这么高调“伪装”，苏黎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缺什么就喊什么呗，”老人冷哼道，“他拼命做慈善，还拿了什么动物保护大使头衔，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犯下血债！他现在有妻有子，所以心虚啊，坏事做多了，也怕半夜鬼敲门吧？”

小狐狸听他话中满满怨气，又见老人脚踝以一种不正常姿势扭曲着，不禁问道：“孙老板和你有仇吗？”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嘶声道：“就是他拆散了我家庭，还把我囚禁在这里，一关就是十几年，你说呢？！”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神经质地念叨着，“当初就不该救下他，白眼狼，猪狗不如东西，活该被扒皮抽筋……”

满嘴脏话，毫无逻辑，小狐狸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

说实话，虽然他现在还没搞清楚真相，但就从个人修养上，他觉得孙老板甩了面前这位不知道几条街。

“你说孙老板忘恩负义，”他说，“那你对他有什么恩？”

“我救了那狗东西一命，还不算功德吗？”老人冲他吼道，明显是因为被囚禁太久，所以无法与人正常沟通，稍一激动就失去了理智，“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二十多年前，要不是我，他就要成那些大老板盘中餐了！脑袋被卡在饭桌上，淋上热油，用勺子挖着吃！”

光是听到他这个形容，小狐狸就直犯恶心。他知道有些地方有吃猴脑习俗，而且还必须要是新鲜、嫩像豆腐一样猴脑，才能算是极品——至于怎么保证？

把刚出生不久小猴子抓来，撬开它们脑壳，在脑花上撒点儿作料和热汤，几人一桌，像是盛汤那样你一勺我一勺分吃殆尽。而因为脑袋被桌子固定原因，被封住嘴巴小猴子将不得不忍受着惨绝人寰痛苦，一直挣扎惨叫到中途才会彻底死去。

现在这样吃法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但在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前法律还未完善时期，偷猎者们笼子里名贵猴子，十有都是这样下场。

“那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会把你囚禁在这里？”小狐狸疑惑道，“大多数妖怪和人类不一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虽然手段有时候极端了点儿，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那你就要问他了，”老人惨笑道，“我还算幸运，虽然被囚禁了这么长时间，但至少还活着。当初那些一起在山上工作同事，不是被他指使猴群丢下悬崖摔死，就是被他权势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走投无路，只能自/杀——作孽啊！”

小狐狸沉默下来。

光听这老人一面之词，孙老板确实是个狼性狗肺、死不足惜白眼狼，但苏黎也不是傻子，他有自己判断力。

虽然老人很可怜，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孙老板，并且还对他有大恩，可是如果真相真像他说那样话，孙老板又为什么要折断他腿，把他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呢？

难道只是单纯想要报复社会吗？

小狐狸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儿放一放，现在最关键，还是怎么救下晋华他们。

像是听到了他心声，老人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那狗东西会妖术，当初我就是受了他蛊惑，才会为他求情。这些年他本事更是突飞猛进，只要被丢进这个洞活物，除了我以外，都会被他控制——”

话说到一半，老人突然卡住了。

他定定地盯着小狐狸，不可置信地哑声道：“你为什么没有事？”

“啥？”小狐狸甩了甩尾巴，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我要有什么事吗？”

老人用胳膊肘勉强撑起半边身子，语无伦次道：“不对啊，难道你也是他同伙？否则你怎么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

“可你不也清醒着吗？”

“我不一样！那败类为了折磨我，特意给我喂了一种蛇毒，既让我痛苦，又能在这里保持清醒……”

蛇毒。

苏黎立刻从他断断续续叙述中抓到了关键词。他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地面，心想林宿之前不都已经把梦魇头骨埋在阵眼里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破事。

真是阴魂不散！

小狐狸这辈子从未如此厌恶甚至是憎恨一个家伙，梦魇首当其冲，再无第二排在其后。他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几个朋友，可不能让这个已经死了又反复诈尸家伙给拉下地狱去。

他清清嗓子，走到糯米团子边上，扯着嗓子大喊道：

“起——床——啦——！！！”

“没用，我都说过了。”老人嘲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能保持清醒，但是眼睁睁看着朋友去死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被关在这里太久了，心智和三观都完全扭曲，只会对同样遭遇受害者幸灾乐祸，以此来慰藉自己早已干枯死去灵魂。

小狐狸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他变回人形，把仓元挪到靠近洞口位置，从旁边水潭里用双手舀了一捧冰冷山泉水，兜头浇了上去。

至于晋华……

第一，他现在不是实体状态，苏黎根本碰不到他；第二，他自己之前说了，对于鬼魂来说，能让他们消散只有两种方法：超度和执念消散。而他并不认为孙老板有能力做到其中任何一样。

湿透糯米团子猛地一蹬腿，像是抽风了似。

少年盯着仓元直翻白眼样子，翻出张寰三给他秘籍小本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有没有作用，先念它一遍《往生咒》再说。

在老人目瞪口呆注视下，率先醒来居然不是仓元，而是在一旁cos上帝晋华——

“大师，别念了！”他突然哀嚎起来，痛苦地抱住了自己脑袋，“我生是良民死是好鬼，从不杀生作恶！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做小妾都行！”

苏黎：“…………”

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这只牛郎鬼节操。

晋华听着戛然而止念经声，小心翼翼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在看到一脸无语少年后，顿时长吁一口气。

他埋怨道：“少主，你这叫醒方式可太带劲了，简直就跟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喊起床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