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转头去看母后,母后眼神僵直的盯着跌落的餐盘,不说话。
那便是让孤自行解决的意思了吧,正巧也饿了大半个早晨,起身时腿还有些发麻。不过摸过小腿有些结冻的冬雪,很快就舒缓了不适。跪坐在雪地里将饭菜重新摆好,举着筷子端起碗碟,慢慢的将饭菜扒入嘴中。
相比起过去那些年的菜肴,眼前的饭菜真的差了太多。以前孤想要吃东西的时候,哪一次不是那些宫人忙里忙外的吆喝,哪一次不是端上满满一桌子的选择让孤挑选。若是吃的不多会跪下来请罪,若是喜欢了便会在第二日的餐桌上再见。
而如今,大概真的是随了先生所教的俗语,落地凤凰不如□□。知道过去是多么奢华,便会意识到如今是多么落魄。家禽虽圈o养篱笆栏中,可未曾高飞的家鸡又如能如同凤凰那般,见过诺大世界,曾非梧桐不栖呢。
没有得到,才不会失落。
可是孤又能要求什么呢,当撒娇失去了效用,当眼泪变得一文不值,这高大的宫墙之内孤又能做什么呢?连院子都出不去,连弟弟都护不好,连朋友都保不住,连先生都养不起,甚至到了最后连身份都丢了。
若是没了父皇的宠爱,若是没了太子这个身份,孤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出生至今,孤第一次如此清楚明了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真的冷静下来回头再去看,对着孤格外纵容的大哥,温文尔雅总在谦让的二哥,不爱说话的三哥,还有阴晴不定的四哥,都远没有五哥和六哥与孤亲近。彼时还以为是年龄相差,那时尚是太子,拥有的甚多便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细节。
可当真的一无所有再去回忆时,那日大哥对着二哥嘲讽举例的那个好命的弟弟,二哥在满足了孤要求与撒娇打滑后父皇的夸奖,对着孤无话可说却总是被他同胞妹妹嫌弃话唠的三哥,只要孤说起孤的想法后就会对他人发火的四哥,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已经长大,已经意识到了孤与他们不同,才会隔阂么。
五哥与六哥,不过是因为他们尚未长大,未曾意识到孤得到的东西比他们多太多了。所以不会嫉妒,所以不会生疏。
一口又一口的扒着冷掉的饭菜,米粒硬的有些咯牙,小白菜也冻成了冰棒。母后还睁着眼睛趴在那里看着孤,眨也不眨的像是渴求着孤手中的饭菜,又好似孤挡住了她的去路所以正在生气。
手中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哪怕隔着这么远,孤都能清晰的看见母后眼睛里的情绪。母后是在等父皇回头,还是在叫孤一起去陪着她呢?
视线忽然暗了下来,一只大手挡住了孤的视线。那只手很热,温热的手掌贴在孤冻得有些麻木的脸颊上,令人舒服的想要发出一声呻o吟。感官中有那么一丝腥气,不明显,可是孤就是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你……”受伤了?
“若是不想看,殿下就莫要强迫自己去看了。”大哥哥的声音还是那样,低哑刻板,却像是如同夜晚的明珠,令人心安,“皇后娘娘已经仙逝,娘娘若是有知也定然不希望殿下如此伤神,殿下让娘娘入土为安可好?”他像是在请求孤。
这世上大概真的有一夜开窍的事情吧,孤就是知道他是在安慰孤。
孤知道母后已经死了么?
孤知道的。
孤去摸过母后的脉搏,去探过母后的呼吸,去推过母后的身体,甚至试着去搬动母后。可是没有跳动,没有鼻息,没有动静,没有反应。
那时孤便知道,母后是真的狠心,不要孤了。
于是孤说母后不要孤了,孤也不要母后了。
可是那是孤的母后啊,十月怀胎生下了孤,上学前会陪着孤玩耍,放学后会听孤讲述一天生活的母后啊。孤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母后,第一个叫的人是母后,第一次迈步是为了母后,第一次抱人是为了母后。
那是孤……
唯一的母亲啊。
那是总喜欢叫着孤小笨蛋小傻子,却会让人做上一桌孤喜爱的菜肴的母亲啊。那是会让人收集各地好吃的好玩的,故意拿到孤面前显摆却一点儿都不给孤,惹哭了孤转头就给阿姐告状的母亲啊。
那是生下了我,养育了我,陪伴着我,照顾着我,教导我,逗弄我,安慰我,欺负我,保护我,宠着我,爱着我,到了最后都在为我谋划生路的母亲啊。
“她最后说……”大哥哥的身子很暖,他大概是解开了外袍将孤裹在了他的怀里,“她不要我了,她说她不稀罕我了,她说她不要我作陪了!她看着父皇,看着弟弟,看着那副画,看着天空,却始终没有抬眼看我。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