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们,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寒官说得十分直白。
“你到是很敢讲的。”
“是小娘子问我,我便要如实作答,再者,我看小娘子也是心有大志之人。即是心胸广阔的大志向者,那我身为属人,就不应该以虚言应付。”寒官到是态度坦诚。
公学府中分成两个院落,一个叫鹤院,是修士们的培育基地。另一个叫清池,学的是‘知乎者也’、圣人之言、治世之道,学子都是些一心想要入朝为官的。
当年桃家的人,就是在浮畈公学府的清池入学。
但实在个个都不是做学问的人,读书读了十多载,考学怎么都考不过,年年落第,入不了仕。
这位太后娘娘,完全是凭自己的本事,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再又惠及家人,这才有了现在的桃氏。
新帝继位之后,桃氏更是水涨船高。
可是,既然桃氏这些人向学不行,估计智力也就那样了,就很容易重用些怀有异心却擅长糊弄人的下人。但没想到桃府老宅有寒官这样的执事。
陶九九很意外。
一开始寒官虽然是判断失误,但也未必不是试探她。
就像她以前帮领导跑腿买吃的那样,领导说,朴素点就行了,可她心里也要打鼓,万一太朴素岂不是找死。所以会先试试。
等试了她一把,知道她是真心,也看出些脾性后,这时候寒官回话,就完全是坦诚之言。可算得上是心细胆大了。
“你是几时入府为仆?”陶九九问。
“我是世仆。”寒官谦虚:“桃氏先祖于我家有救命之恩,我家自先祖时,便侍奉主家们了。”
陶九九更觉得好奇:“我父母叔伯不喜欢你吗?”
“承蒙主家们厚爱,一向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会交付与我去办。”
一边的路石也连声说:“执事一向受主家们信重。这是众所周知的。”
“那这次,为什么却没有带你回都城去呢。”陶九九有些疑惑。
这里虽然是老宅很重要,但显然桃家水涨船高,都城才是新的据点。
寒官既然深受重用,桃家的人也用惯了他,不可能不把他放在最有用的地方。
即使是桃府要修缮,那也不必留他呀,毕竟现在新帝继位,桃氏在都城面临的事只有更多更杂的。
正说着,车子慢下来,已经到了公学府外。
浮畈城是个大城,虽然看上去不够繁华,各处都洋溢着一种老旧的气息,但城大,人口多。
公学府设立在城南,较为偏僻之处。大门紧闭。
寒官带着两人下去,递了名贴。只叫陶九九和路石在门口等。他只身进去。
陶九九并路石两人坐在门口条凳上,过了好久,太阳都当空了,才见到一个青衣的童子从里面出来。
看到陶九九愣了一下:“就是你来入学吗?”下意识地站得离她远些。
“是。”陶九九应声。
他更是因为‘猫’竟然会说话,而吓了一跳。
“院长叫我带你进去安顿。”说着打量她,又打量她身后的路石。似乎在揣摩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陶九九转身跟路石告别:“哥,我进去了。”
路石手足无措:“恩……啊,唉去吧。”
路上青衣童子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这样啊?”
“我小时候生病,请了游医帮着治,结果就成了这样。猫皮子长到身上了脱不下来。”
“哦,我听你叫那个哥,你真的是人啊?”
“自然是人。”
青衣童子觉得她似乎并不可怕,可又还是忍不住离她远些。
随后先是带她去登记名册,又带她去住的地方。
那里是十人通铺,里面却只铺了两个铺出来。
虽然各人的东西堆得很多,但也算是井井有条比较整洁:“这是女间,人少些。男间在南厢。家里条件好些的,不会在学府里住,一般等到下午时放了学,便会归家去了。只有你们这样家境不怎么样的,才会借居在这里。你且休息半日,明日与同宿的人一起去堂上就是了。”
青衣小童上下打量她:“几家大姓之府每年会资助本学府,所以这边一日三餐,学府中是包园的,不要你们在额外给钱。但书本、笔墨却是要你自己买的。你有钱吗?”
“多少钱呀?”
“一百多钱吧。书就要九十钱。”
陶九九估算了一下,若是张九九在这里,是不会买的。
她做过张九九的日子,知道一般人家的难处,一分钱也要掰开来用,再以路石这样卖身为最低等仆役的人来说,手中也并不宽裕。而自己的设定还是投奔亲戚而来。更加捉襟见肘。
只摇头:“我买不起书,纸笔墨,自己是有带的。”
青衣童子无语:“省钱也不是你这么省的。纸笔墨多买些也用得完。”
青衣童子回去后,都免不得要跟同伴说:“我们长相周正,能入学府做仆役,实在是好运了。”起码吃穿不愁。要长了个猫头,那可完蛋。连下仆也做不了。挣扎着入了公学府,但估计没几天,就要打道回府。毕竟入道有些花销是免不了的。纸都买不起,更别说别的了。
同伴听他提到桃氏,想起来:“听说桃氏众人赶到都城去了,说是家里小娘子已然魂归成人。刚才你说是桃府来人,我还以为是桃家小娘子呢。唉。却这么穷酸。”
“胡说什么,桃氏小娘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另一个说着,也是好奇:“只说桃氏小娘子身体不好,才一直没有归魂,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病美人。毕竟桃氏女都长得好看。”
“那可不知道了。虽然出生十多年,但没有见过外客。”
两人聊起桃氏八卦,兴冲冲的,完全没有把陶九九和那位桃小娘子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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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九这边,找了个角落的空铺,把自己的被褥铺上。便用寒官备来给她刻颂字的小刀,去砍了一根细竹来。
她刚才看了那只寒官准备的笔,因为不好用贵的,笔毛就理所当然有些劣质。写是能写,但她既然有现成的材料,不如自己做一个,既好写,别人问起来,也说得过去。
砍了竹子,便薅了自己一把毛,坐在台阶上择。
到是叫她莫明想到殷灼月在车上薅她的头毛,一时恍然大悟。
他是想做只猫毛的笔吧?
猫过拔毛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愧是他!
边择毛,边忍不住骂骂咧咧。
到了傍晚,同院的学子们终于上完了课回来了。见到院中有个猫人模人样地坐在那里摆弄东西,全呆站在门口。
陶九九抬头看向这些人。
他们有男有女,身上补丁多得很,个个面黄肌瘦。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妖物?”
一时哗然。人人惊惧,个个后退,戒备得很。
毕竟再可爱的东西,变得像人一样,也有几分惊悚。
“我叫阿豚,是今日入学的。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陶九九拿着刚做好的毛笔站起来,目光毫不退让地看向人群中那个刚才开口说她是妖物的小娘子。
“我这模样是因为生过病。能入学自然是人,不会是妖物。以后再让我听见谁污蔑我是妖物。我就趁她睡觉的时候,掐死她。”陶九九说完,不再理会这样人,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小东西,吓不死你们。
外面一阵纷乱,似乎是那些学生们真的被她吓着了。
说要去先生那里告诉先生,又说还是不要去了,先生本来就很讨厌家境不好的学生。即使是去说,先生也不会理的。
再说她毕竟是已被收入,这说明她身份正当。
总之一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东拉西扯,没说出半点有用的东西。过了好久,才终于安静下来,大约是各回各屋去了。
又过了好久,外面天都暗了,才有两个小娘子推门进来。
两人你牵我我挽你,警惕地盯着她,仿佛预备着她随时暴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