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凑够六万的。
奈何实在捉襟见肘。
季挽澜由着钱的念头,陡然想起出发前在学校门口吃得那晚牛肉面,又有些心痛,当时应该不加那份牛肉的,还可以少六块钱啊。
她刚刚叹了一口气。同舱的泰籍华人阿珊就看过来。
这超特价的船票是内部捡漏得来的,客人来不了又不给退,现在内部人员转出来两边得钱。
双人舱一个卖给她,另一个阿珊。
季挽澜在那算账的时候,阿珊就靠在自己的枕头上,一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她。
“水晶晶,你长得真好看。笑起来真好看。连叹气都好看。哎
——就是哪里都好看。”
她羡慕无比嘀咕:“我要是长得你这样漂亮,我肯定不用住这样的地方,闷都闷死了。我就能跟我姐姐一样,住那个阳台房。你不知道,阳台房有大阳台,不用出门就能看海,真好啊。”
她能来游轮,是她临时姐夫出的钱。在当地有临时租妻的潜规则,一般来度假的外国人或者有钱人,通过特定渠道,可以找到这样的服务。
提供这样服务的姑娘,喜欢将身体晒成客人喜欢的巧克力色,光滑细腻,有细细的眉毛和尖尖的声音,也有温顺的体贴。
客人和介绍人将她们称之为“黑珍珠”。
阿珊有心让她姐姐带她入行,奈何她晒的时候过猛,不小心脸上晒伤了,便退而求其次,让姐姐和这个据说挺有门路的临时姐夫帮她找路子买了一张特价船票,好歹长长见识。
季挽澜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敷衍:“甲板上也可以看海呀。内舱房水汽少,也安静些。”
阿珊看着她不由怔了一下:“啊喔……你可以再笑一下么,怎么笑的?眼睛弯得这么好看?哎呀,忘了我在做面膜——”她伸手按住脸上半干的藻泥,平复了两秒,解释刚刚的郁闷,“不是海不海——我看海还少么?我是说啊,那个住的地方的那种环境、那种感觉。一看你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是不是,你一定没住过我家住的那种房子,铁皮房,夏天热得要死,出门就是臭水沟,又脏又臭,哎,想着就够烦人。”
季挽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她十五岁之前日子的确相当顺遂,母亲是副高职称的医生,父亲做外贸。但后来父亲生意出了一点问题,母亲为生计从公立医院离职,凭借自己在医务处和icu的资历,成功应聘到一家私立医院业务院长,收入不菲,但不到一年,投资方突然撤资,母亲失业。
然后,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过世,剩下的不仅是姐妹两人。还有一笔巨额债务。
才十五岁的季挽澜第一次知道了生活的压力。
至此和妹妹季微雨过了一段相当拮据的日子。
比阿珊说的铁皮房更加辛苦的日子。
阿珊见季挽澜不答话,伸手又在旁边的罐子抠了一坨泥出来,
糊在脸上:“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脸能好。这行程都快结束了。”
她正嘀咕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阿珊接起电话,懒懒嗯嗯了两声。刚要起身,又想起自己的脸。
她想了想,看向季挽澜,软声问道。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姐姐说他们那送了新品的水果和点心,让我去取。可是你看我的脸——”她举着一只手,拜托道,“可以帮忙吗?份额很大的,应该我们两个都够吃了。”
游轮上的不同房间价格不一样,提供的服务也是不一样的。
这就像十五楼的免费金色天堂餐厅和十楼诗社付费餐厅的食物味道差距。
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季挽澜答应下来,随便将头发缕了缕,然后下床换了鞋。
到了阿珊说的楼层,四处都很安静。
这也难怪,游轮的最后一晚,惯例会举行船长晚宴。此刻大堂觥筹交错,季挽澜根本没考虑参加,这样的晚宴要穿正装,季挽澜可不想将钱浪费在那些款式陈旧价格不低的礼服裙租赁上。
她伸手敲门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大约晚宴上的化妆歌舞show开始了。
门没有关,她只是一敲,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