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站了起来,先朝下面鞠了一躬:“我在这里,先谢谢诸位书记对我和清河鸭养殖场的信任与支持!大家的请愿书,胡秘书也给我看了,既然大家盛情难却,那我们清河鸭养殖场就却之不恭了。我们会尽快将厂子建起来,然后收购各公社多余的粮食,同时我向大家承诺,从明年开始,饲料厂有一半的新员工会向各公社公开招聘。届时,我们厂子的李主任会将具体的招工要求发放到各公社。我们清河鸭养殖场在这里承诺,我们的总厂不会搬迁,会一直留在红云公社,带动全县经济的发展,让全县的百姓都过上更富足的生活,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意义!”
她这话一说完,下面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随后梅书记发表了讲话,重点指示大家要做好秋收的工作,他会抽几个公社临时下乡走访。
等钱书记磨磨蹭蹭回来的时候,会已经开完了,各公社书记们三三辆俩笑呵呵地离开,钱书记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孤单,他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余思雅在跟胡秘书讲话。
余思雅说:“不用了,这个事就由我去办吧,哪还用胡秘书特意走一趟。你要觉得我一个人不行啊,那就让钱书记陪我走一遭呗!”
胡秘书瞅了钱书记一眼,眼睛里带着笑意:“也好,确实没比钱书记更合适的人了,那就麻烦钱书记了。”
钱书记一脸懵逼,诧异地看着两人,什么意思,给他布置了任务?就不问问他的意见吗?
下一秒,余思雅就笑盈盈地扬了扬手里厚厚一叠请愿书:“钱书记,听说蒋主任一直不赞成将饲料厂建在我们红云公社。但各公社书记太热情了,盛情难却啊,他们都集体写请愿书了,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美意,只能去向蒋主任说明一下情况了,希望他能谅解。我对计划委员会不大熟,想必钱书记比较清楚,还麻烦钱书记帮忙带个路!”
钱书记很无语,明知他是蒋主任的人,还让他给蒋主任送这玩意儿去,是嫌他活得不耐烦了吗?可看着一旁笑得甚是亲和的胡秘书,钱书记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胡秘书代表的是梅书记,他的意思就是梅书记的意思。
钱书记脑子里轰地一下,仿若有什么炸开,被升官发财迷住的心窍头一次这么清明。他都干了什么?竟然敢跟蒋主任搅和在一块儿,去余思雅嘴里夺食?她身后可是站着梅书记。
计划委员会只能管县里的国营单位,可管不了乡下,更管不了他这个公社书记,难怪曲书记那个滑头会站出来表态呢!
他可真是糊涂,被嫉妒和权力欲迷晕了眼!
钱书记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了下来。他很清楚,因为这个事,他在梅书记这里已经挂上了号,虽然梅书记看样子不会怎么跟他计较,但再想往上走,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见钱书记的脸青白交加,布满了悔恨之色。余思雅明白,他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哎,神仙打架,凡人干嘛要掺和其中呢,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一身腥,这就是没那实力还瞎掺和的下场。得亏梅书记是个心胸开阔的领导,不然有钱书记难受的。
“钱书记,你看你方便吗?”余思雅又笑着问了一遍。
钱书记能说不方便吗?他闭了闭眼压下懊恼的情绪,努力扯出个笑容说:“方便,余厂长跟我一起来吧。”
今天也让他发现了自己跟余思雅的差距。哪怕他再不承认,但现在开会余思雅坐的位置都在他们这些公社书记之上了,他不服都不行。
好在钱书记脸皮厚,想通之后,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路上还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跟余思雅闲聊。
余思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两句。
到了计划委员会办公室,大家才停下来。
钱书记硬着头皮上前敲门,虚掩的门里传来蒋主任不爽的声音:“进来!”
见是钱书记,他的脸拉得长长的,还来不及问钱书记情况,他就看清楚了紧随其后的余思雅,蒋主任当即站了起来,恼怒地说:“你来干什么?”
余思雅笑眯眯地将手里这叠请愿书递了过来:“给蒋主任看看这个。哎,不是我们红云公社想开饲料厂啊,是各大公社极力推荐,盛情难却,我们公社就勉为其难接下这个任务吧。”
这话说得太欠揍了,蒋主任脸色变了又变,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你有种!”
已经赢了,还跑过来挑衅,这不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吗?
余思雅淡淡地笑了,将他没接的请愿书直接拍在他的胸口:“蒋主任,你看我们红云公社还有建厂的资格吗?”
蒋主任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见他脸涨成了青紫色,余思雅体贴地说:“既然蒋主任没意见,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钱书记看余思雅走了,赶紧跟了上去,背后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他也没敢回头。
直到出了计划委员会,他抬起手背摸了一下额头,摸到了满头的汗水。
钱书记神色复杂地看着余思雅的背影,特意来一趟,就这么算了?他以为余思雅要找蒋主任算账呢?
余思雅回头看他:“你这么希望我跟蒋主任打起来?是不是希望咱们俩打得两败俱伤啊?”
钱书记这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赶紧摇头:“我没这个意思。”
余思雅笑了笑也不在意。钱书记以为她是特意来打脸,给蒋主任难堪的。他可真是想多了,她没这么无聊,赢了特意去奚落对方,给对方颜色看,多没意思,还显得下乘。
她这么做,是梅书记特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破除蒋主任的威信。
现在已经是八月了,国内的风向标在变化,很显然,梅书记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而且做出了选择。他是支持改革的一派,势必会跟蒋主任这种旧势力起冲突。
但蒋主任做了一二十年的计划委员会主任,在县里各厂矿企业中的威望很高,人脉也很广,不破除他的权威,改革很难进行。
梅书记就是要用一点一点的小事去瓦解蒋主任在各国营单位中的公信力,在县里的企业中撕开一道口子,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余思雅一个小小的村办厂子的厂长都敢于去挑战蒋主任的权威,还让蒋主任无可奈何,这落到其他有想法的国营单位眼里,他们焉能不生出点想法?
梅书记一直支持他们养殖场的工作,加上余思雅也是锐意改革的一派,这点小事她当然要去办了。
不过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没必要跟钱书记讲,他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也扯不进来,帮不上忙,添不了堵,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余思雅也不想跟他多说:“钱书记,王书记还在等,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钱书记见余思雅说话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松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余厂长,不好意思啊,我……我这一时脑子发晕,犯糊涂,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你别跟我计较。”
他挖墙角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大家是老朋友呢?余思雅笑眯眯地说:“钱书记哪里的话,都是小事,你言重了。”
话是这样说,来年招工肯定要少招一点东风公社的人。
钱书记还以为余思雅真不计较了,连忙摆手:“那……那我就不耽搁你去找王书记了,回去再聊。”
“好。”余思雅笑着摆了摆手,穿过马路,去跟王书记汇合。
王书记从梅书记办公室里出来,抬起手扇了扇风,跟余思雅抱怨道:“最近这天气啊,跟烤火炉子一样,真是太难受了。”
余思雅笑道:“马上就要秋收了,天气热一点不是好事吗?也能避免粮食烂在地里发霉。”
王书记笑着说:“是啊,刚才梅书记把我留下,就是叮嘱我这个事,让我一定要搞好这次秋收,同时让我盯着点附近几个公社,要是有什么情况赶紧向县里汇报。咱们今天一定要打好秋收这个硬仗!”
余思雅理解梅书记为什么如此重视今年的秋收,因为今年辰山县采取了以各小队为基础的竞争模式。梅书记是希望能看到成效,如果粮食大面积增收,他也更好向上面要政策支持。
毕竟,一切都要靠成绩,靠事实说话!
余思雅想了想说:“水稻还要过一阵子,玉米应该陆续都能收割了吧。那我们这饲料厂还能建起来吗?”
施工队都是公社社员,农忙在地里干活挣工分,闲时出来建房子挣点钱补贴家用。
王书记怕夜长梦多又生变,立即说道:“建,咱们公社一万多个人呢,腾出几十个劳动力建房子还是有时间的。”
“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顺便去水泥厂转一圈吧,都好久没见这些老朋友了。”余思雅想来都来了,又不是很远,加上现在太阳大,气温炎热,回去也不方便,索性就去几个合作的厂子转转,把水泥、砖块、河沙、石子、石灰等建筑材料采购了。
第一站去的是水泥厂,这回厂长亲自接待了余思雅和王书记。
“余厂长,王书记,稀客啊,快请坐,什么风把你们给刮来了?”
余思雅笑着说:“任厂长客气了,今天过来是想跟你们谈采购的事。我们要建饲料厂,需要一批材料。”
任厂长特别好说话:“成,要多少你们直接过来拉,用多少算多少,等厂子建好了,咱们再算账。我信得过你余厂长。”
这会儿厂子都是公家的,这也就造成很多人没有催账的意识,不担心对方赖账,赊东西特别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