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现在的高度还超不过白亦陵的小腿,从他的角度看人,一般都是自下向上看起,在看到翠枝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阿陵。”陆屿跳到白亦陵的肩膀上,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我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你盘问她几句。”
白亦陵上马的动作停下,顺着陆屿的示意看去,眼睛微微一眯。不需要陆屿说的太详细,他也能大致明白对方希望自己怎么做。
“等一下,刚才有点事忘了问。”白亦陵折回周家的院子,大步向着翠枝走过去,“这位姑娘,留步。”
翠枝果然停住了脚步,但她好像非常难受,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整个身子几乎半倚在扶着她的侍女身上,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她勉勉强强地冲白亦陵行礼:“奴婢翠枝,大人是在喊我吗?”
白亦陵冷血到令人发指,就这样袖着手看着这个孕妇颤巍巍地给自己行了礼,又非常艰难地站直了身子,连扶都没扶一下。
他道:“不错,就是在叫你。翠枝,你原本是伺候周侍郎的,那么当周侍郎去留明阁出卷子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翠枝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白亦陵,只见白亦陵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脸上一红,又将头低下去了:“奴婢随在周大人身边伺候。”
白亦陵眉梢一扬,那还真是让陆屿给撞了个正着,这事可巧了。
为了保证在出卷子的过程中试题不会泄露,所有参与官员都要被集中到一起统一管理,中间不与外人接触,身边可以留下一个贴身伺候的人,但这个人同样也不能出去,他们所封闭的地方就叫做留明阁。
白亦陵知道这一点,翠枝和周家两兄弟之间的纠葛他也粗略地听说了,之所以刚才没有盘问,是想查明白主要线索之后再来管这些细枝末节。
但现在跟翠枝说了几句话,却是越来越觉得她可疑。
周母此刻简直是愁肠百结。
刚开始周高怀在盛栎的撺掇之下要跟她断绝关系,已经足以让周母惊慌失措,结果没想到后面还出了更大的事情。对于白亦陵所说的试题泄露,考试舞弊,她只是似懂非懂,但杀头大罪和诛九族却是明白的。
对于儿子命运的担忧在心中一闪而过,但紧接着又变成了没有早一点断绝关系的悔恨,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周高怀就不会连累到他们了。不是做娘的狠心,而是一个儿子的性命跟一大家子人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周母最怕的人就是白亦陵,本来不敢同他说话,结果这时候见他盯着翠枝盘问个没完,有点忍不住了,这女人不重要,但肚子里还有她们周家的骨肉呢,要是真的被杀头,岂不是就剩这一个孩子可以延续香火?
周母畏畏缩缩地跟白亦陵说道:“他小舅子,翠枝大着肚子……好歹让她坐下再说成不?”
白亦陵神色不动:“反正诛九族的时候一起杀,怀不怀都是一个样。”
周母:“……”
白亦陵道:“说到这里,本官倒也有一事想不明白。你们将翠枝送到周府,想冒认她腹中的胎儿是周侍郎的骨肉。但既然周侍郎自己说了,他从未与翠枝有过任何瓜葛,这谎言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揭穿吗?为何还要这样做,又为何要让翠枝贴身伺候周侍郎?”
白亦陵这番话是冲着周母说的,周母脸上却有几分茫然,周高怀在旁边把话接了过去,解释了一番。
白亦陵的直觉是正确的,翠枝被安排跟着周高怀进留明阁伺候并非偶然。
这事还要从周高怀刚刚成亲说起。周母找了盛栎这样一个出身富贵的儿媳妇,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自然高兴能攀上一门贵亲,但另一方面,盛栎的性格在那里摆着,周母觉得这丫头不会讨好人,跟自己一点都不亲近,让她感到事事受到压制,连带着周高怀都不像以前那样听自己的话了,心里很不服气,故而常常没事找事。
后来被盛家人收拾一番之后,她再也不提“嫁做了周家的媳妇,就要给周家人当牛做马”这样的话了,只是不敢在表面上折腾,不代表不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周母便盘算着,若是也在周高怀身边放个跟自己一条心的侍妾,这样凡事就会方便很多。
以她的见识财力,自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恰好这个时候,府中的婢女翠枝对周母频频示好,她性格柔顺,嘴又甜,每回见面都将周母奉承的眉开眼笑,周母便也产生了让她伺候周高怀的心思。
结果后来让周母没想到的是,翠枝竟然告诉自己,说她腹中有了周高明的孩子,于是两人商议了一番,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要把这个孩子栽给周高怀。
翠枝跟着周高怀进去伺候,就是她安排的。盛栎当时根本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来往,只当翠枝是个普通的伺候丫头,所以也没阻止。只是周高怀对翠枝丝毫没有兴趣,两人朝夕相处数日,什么都没发生。
事情的关键就在此处,从留明阁出来之后,周母去问翠枝,翠枝却没说实话,周母便以为周高怀确实宠幸了她。因此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喜滋滋地带着翠枝来到了盛栎面前,要她同意将人纳入府中。
其中有的具体细节虽然周高怀不清楚,但大致发生的经过还是很明确的,他将整件事讲完之后,白亦陵询问翠枝:“为何要这样说?”
编造这样一个轻易就能被揭穿的谎言,还任由周母带着她来周府,只消跟周高怀一对质,就什么都清楚了,她根本就讨不到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