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起行叫门口的小苏拉伺候着擦干肩头雨水,摆摆手让他去休息,自个儿熟门熟路提着东西,进了前任乾清宫大总管梁禄的塌塌里。
“儿子不孝,这才来给干爹请安,您别见怪。”说话功夫,孙起行瞧见屋里的热水桶,立时放下手中东西,熟练将热水和冷水兑好,伺候着干练精瘦的老太监泡脚。
梁禄只眯着眼:“我还能不知道你忙,这会儿过来都新鲜,你小子是碰上事儿了吧?”
孙起行不说话,先伺候着梁禄泡完脚,替他收拾干净,请他在条山炕桌边上坐了,又利落打开食盒把酱牛肉和卤水花生摆好,衬着昏灯如豆给梁禄满上酒,先伺候着他吃上几口,这顿不紧不慢地妥帖完,他才跪坐在一旁。
“儿子想跟您打听温宪公主的事儿。”孙起行三言两语将正和帝和安静嘉的事儿那么一说,将来意道明。
梁禄夹牛肉的手顿了顿,随即大口将肉吃下去,喝了口酒,面色淡淡的,声儿也不大,慢声细语将话送进人耳中:“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咱们这种人,知道得多了,说梦话要掉脑袋,憋肚儿里放屁都惹事儿。”
“这儿子知道。”孙起行轻声儿道,“可万岁爷如今积威渐重,轻易叫人捏不准龙脉,您也知底下有多少绿眼儿狼等着拉儿子下来,好蹭上点子天恩。若儿子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别说我怎么着,您这里也不安稳,老早晚要去寺里讨生活的。”
梁禄放下筷子捏个花生扔嘴里,忍不住叹气,他身为先帝身边最信重的大总管,知道的事儿太多,若不是他有先见将干儿子推上去,哪儿有在这里看管书院的清闲,命都不定保得住。
“规矩你知道,咱们就是拿嘴牢靠买命的,多了我就是这会子进棺材也不能跟你说,我只跟你唠点
子能说的。”梁禄滋儿啦喝下一口酒,“先皇的玛法也就是太-祖绪宁帝早先还是太子时,由着圣祖定下一门儿亲,是安国公府家的姑奶奶,那还是圣祖带兵从盛京入关攻京城时候,差点儿被刺客一剑穿胸,是漠南耶拉氏的族长救了圣祖爷。”
孙起行替梁禄满上酒,安静听着。
“那位耶拉族长当场就没了命,死前没别的要求,只求太子能娶了自家闺女。圣祖那时为了让随龙的漠南部落卖命,也为了保住耶拉氏强大的兵力,答应此后三代皇后都会出自耶拉氏。安塔拉家那位姑奶奶接受不了从太子妃变成太子侧福晋,明面上以退为进,进了司尔勒家庙,为大清祈福,倒是正赶上圣祖一举改朝换代,得了好名声,安安稳稳在家庙活了一辈子。”
“安国公府那位荒唐的老夫人就是这位姑奶奶收养的孩子,这老夫人怕养母百年后没人上香,将自己大儿子过继给了安家姑奶奶这一支,可惜她那大儿子体弱,展扬人家谁也不嫁,她又瞧不上小门小户和庶子,这才出了昏招,闹得满京城笑话。”
孙起行想不明白:“这跟万岁爷有何关系?”
“先皇后便是最后一位出自耶拉氏的皇后,她一辈子无子,还是个偏激的,最恨的就是宫中有子的妃嫔,因着先帝爷后头沉迷道家学问,先皇后几乎是明目张胆下狠手,所以如今才只剩下康老爷子膝下三阿哥,如今云游在外的福亲王和行六的万岁爷两个。”
“实则当年先皇后也不是没对万岁爷下过手,只是叫太……只是让温宪公主给挡下,喝了那碗毒汤,当场身亡。”许是多吃了几杯酒,梁禄一个不注意差点说秃噜了。
孙起行已然听明白了,是太后算计着万岁爷的生母替自己挡了灾,然后又叫温宪公主心甘情愿替弟弟挡了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