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县衙坐落在一处丘陵之下。
衙里曲曲弯弯的小径仿佛通着不知名的幽暗处,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在空荡荡的院子边角种满了芭蕉树,因为几场春雨已经抽出了青绿的芭蕉叶。
县衙的大牢和天底下所有的牢狱一样,充斥着肮脏和恶臭,还有屎尿的酸涩味道。
墙角燃着艾草,那恶臭似乎被飘渺的芳香压制下去一些。但一恍神,那难以形容的恶臭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即便点了无数油灯,牢房里依旧昏暗的看不清人脸。大概本县吏治比较清明,牢里并没有关押多少人,打眼望去不过稀稀拉拉的三五十个。都蓬着头垢着脸,攀着黑魆魆的牢门神情莫辩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曲县丞殷勤地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细声叫苦。
“这案子莫名其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出了事。遗失的五千两白银可以装满整整一口大箱子,那箱子一个人根本就抱不动,可东西就是入地一样凭空不见了。
高县令……罪人高鄂亲自带着人里里外外查了十天,连有几个耗子洞都一一探勘,却还是没查出丢失的银子,最后见实在瞒不住了才具折乞罪……”
话语当中隐约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惜叹。
官吏在任上丢失财物造成亏空,除了要拿银子填补外,消息泄露出去引起民乱还要追究疏怠的死罪。
高鄂在通州任上干了三年,因为勤勉清廉在历年的吏部考核当中都被记为优。在民间的官声犹其好,这种能干实事严格律己的人往上走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料出了这种岔子。
通州多山富水,古时素来就有一京、二卫、三通州的说法。
境内有诸多盛景,其中的燃灯塔高十丈余,为八角十三级密檐式实心砖塔,须弥座双束腰,每面均有精美的砖雕,各角雕顶盔力士披甲。
塔身正南券洞内供燃灯佛,故名燃灯塔。其余三正面设假门,四斜面雕假窗。塔身以上为十三层密檐,第十三层正南面有万古流芳的砖刻碑记。
整座塔上共悬铜风铃两千枚,雕凿佛像四百尊。塔刹为八角形须弥座,上承仰莲,再上为
相轮、仰月、宝珠。
最为奇特是塔顶部生长有榆树一株,夏日浓荫华盖蓊蓊郁郁,堪称奇景。最让人称道的是此塔距北运河数百米,然其影垂映河中,故有“郡城塔景落波尖”的名句流传。
景纪六年燃灯塔因大地震损坏,皇帝秉承乐善好施的冯太后懿旨,亲自下令重修此塔,户部特特拨了万两银子作为修缮的费用。哪晓得还没有正式开工,就闹出纰漏。
不止一个人私底下猜测是高鄂穷疯了。
通州虽然富庶,县令的月俸名义上为七石五斗,可实际领到手的并没有这么多。
这时候还没有大规模实行宝钞,所以领回家的有大米,有布匹,有胡椒和苏木,也有少得可怜的一点银子。反正不管领什么,到最后一切都会折成大米。
自古只要和钱财挂钩的东西都存在一定的门道。
高县令因为堵了很多人的财路,自然不受某些人的待见。
州府衙门的小官吏仗着一点权势爱作践人,让他每个月实际领到手的薪俸就是三匹粗布。这些东西在市场上只能换一两银子,买下两石大米。
高县令有气节有志向不假,可五千两银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笔……数不清的巨款。
一个人清正廉洁没有用,老老少少全指望着紧巴巴的薪俸。高县令后头拖家带口,老家还有需要周济的老亲,自然就有了牵挂有了关碍。